在家以外的我和在家里的我是不一样的。
面对同学和朋友的我:在和朋友吃饭时总有很多话要说,对于一些我并不感兴趣的话题我也会认真倾听。总是微笑着面对别人,除非对着自己的好朋友才会展现出自己负面情绪的一面,对着其他人都是展示积极阳光乐观的一面。
独处时的我:爱看爱情电影电视剧小说,没人时非常容易摆烂。
在家时的我:刚从学校回去两三天时可能和父母在饭桌上还有一些话聊,但也就是些考研考公找工作的话题。回家呆久了就没什么想聊的,就想早点吃完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手机上和朋友聊天,但是面对父母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长达十八年,彼此却好像并不熟悉。好像我们只是在各司其职。爸爸妈妈挣钱养家;妈妈更辛苦一点,还要洗衣服、做饭。我就听从他们的安排,好好上学,好好吃饭。这种家庭模式好像一直在运转一串写好的程序,然后就这么运行了18年。大人们在饭桌上讨论工作的事。当我想参与他们的话题时,他们可能觉得我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就忽略我的问题。高中前的我偶尔也会跟他们抱怨抱怨学校,聊聊我的朋友。他们不耐烦听抱怨。初中时,妈妈说我的朋友看起来很有心机。慢慢地,我就不想在饭桌说话了。在我离开家上大学之前,饭桌好像是我们一家人唯一可以交流我们日常生活的场合。但是在饭桌上,我好像无法开口问父母的成长故事,他们也很少主动告诉我。
我听到的一些故事,也是从外婆、奶奶和其他亲戚那里听来的。小时候我会如获至宝,向爸爸妈妈求证是不是这样的。
70年代末期,爸爸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他从小学习成绩优秀。但是在那个年代的农民家庭,成绩优秀的人上中专,考不上中专的人才去读高中。因为中专毕业直接有编制。编制稳定,比当农民好,身份地位也提高了。农村家庭大多是这么想的。爸爸5岁就上小学,一直是班里最小的孩子,最后以学校年级第一的成绩被一所中专录取。那个年代我们县城没有上学的人出去打拼,都是做铝合金。虽然很辛苦,但是赚钱。毕业后,他短暂地萌生了去做铝合金的想法。后来不知怎的还是接受了家乡的乡政府的编制,一直在那儿呆到现在。
妈妈比爸爸小两岁。妈妈带我的时间久一点,也更爱说话一点,所以我对妈妈的故事知道的多一点。外婆怀妈妈的时候,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孕妇到临产期了都要被拉去把孩子堕掉。在外婆快要去堕胎的时候,妈妈出生了。外婆外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到头的收入就靠那几亩地。那个年代农村都穷,但妈妈家在当地还是属于比较穷的那部分。妈妈从小穿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很少有新衣服穿;冬天的时候手年年生冻疮;来月经的时候只能用最便宜的卫生纸垫着;暑假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还被田里的蚂蝗吸过血。妈妈学习成绩优秀,初中时以年纪第三的成绩被一所卫校录取,毕业就能拿到乡镇卫生所的编制,当医生。结婚后,因为怀孕,然后照顾我,暂时辞职,在家呆了几年。中途去卖了两年保险,只卖出三份,两份都是自己买的。后来我上幼儿园了,她就又回去医院上班了,然后一直到现在。
我问过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但是他们都没有回答我,所以对他们相识相爱的经历不是很清楚。听奶奶说,刚结婚的时候他俩可亲热了,妈妈一没见到爸爸就问爸爸在哪儿。
我最早的关于父母吵架的印象是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妈妈裹着被子瘫坐在那种农村大房子的走廊上哭,我哭着抱着妈妈的印象还能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对小时候家庭生活的记忆中,吵架占据大多数。我记得妈妈把送我回家的爸爸拒之门外;记得妈妈对爸爸疯狂扔各种东西,然后爸爸打妈妈一巴掌;记得爸爸坐在客厅看春晚,妈妈坐在房间看春晚;记得他们互相吼叫着,然后妈妈打电话给奶奶继续控诉。妈妈会问我离婚了我跟谁,我小时候回答跟着妈妈,高中时候回答跟着爸爸。吵完架的家里气氛总是很低迷很压抑,妈妈一直沉浸在和爸爸吵架了的悲愤的情绪中,除非和爸爸和好之后才会重新开朗起来,别人的安慰起不到丝毫作用。
爸爸妈妈吵架的原因有很多。爸爸在乡里工作,妈妈在县城工作。爸爸经常工作忙没时间回县里;爸爸就算在家也不会做家务;爸爸没时间陪孩子;爸爸在外婆家做客的时候玩手机;聊天时观点不合就吵起来(他们经常观点不合)……
现在回忆起小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爸爸妈妈吵架的画面。难道就没有温馨的场面吗?有的。我们也有过融洽的家庭旅行,也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我脑海中浮现的大多是吵架的画面。我回忆那些吵架的时刻,是在告诉我自己,因为爸爸妈妈吵架,所以我的童年不快乐,所以我有理由离开这个家吗?还是确实父母吵架给我带来了心理创伤,让我抗拒这个家,想要离开这个家?
我和妈妈的关系很复杂。小时候因为与妈妈相处的时间比较多,所以我与妈妈更亲近一点一点。妈妈也会对我说爸爸的不好。每次看到爸爸妈妈吵架,我心里都会站在妈妈这一边。初二之后,我发现和妈妈总是观点不一致,就不太爱跟她聊天了。之后又发生了两件事。在我高中的一天,爸爸妈妈又吵了架。每次吵架,家里的亲戚都会教我要劝着爸爸妈妈一点。我那时也觉得我已经高中了,长大了,我可以去调解爸爸妈妈的矛盾了。然后我微信给爸爸妈妈发了同样的一段话,具体内容我不太记得了,大意应该就是叫他们不要吵架,吵架会影响到我和弟弟,而且我现在正是考试的关键时期。当时爸爸在乡下,回我叫我不要多管,好好学习。妈妈就在家,看到消息后,推开我的房门,双目圆睁,质问我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见过妈妈那个样子。但是不会是最后一次。她开始发疯,摔脸盆,喊着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不知所措,我去抱着她,哭着说对不起。但她开始咬我。我的手被咬出血。后来爸爸和奶奶赶来了。她平复下来后,叫我晚上陪她睡觉。我从初一开始就一个人睡觉了。我陪她躺了一会,但我实在睡不着,就回到我房间。然后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还有一次是在高考前2个月。在高中时期,我是一个抗压能力非常差、内心非常敏感的人。那时我的考试压力非常大,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那段时间妈妈对我也很关心,让我觉得在我难过的时候可以寻求她的安慰了。有一天晚上我心态又崩了,当时非常想要找人倾诉。我去客厅找到妈妈,然后趴在她的腿上哭。但我等到的不是妈妈的关心和安慰。她把我拉起来,眼神冷漠,说:“你哭什么?”我看着她的脸,察觉出她和爸爸又吵架了。于是我识趣地回到我的房间,背抵着门哭。她粗暴地推开我的房门,不管我还坐在门后。然后用手机拍我哭的样子,发给爸爸。爸爸赶来了,把我接到了奶奶家。那天晚上我很害怕,高中的我跟爸爸说,我想和他一起睡。这两件事后,我选择将我和妈妈的情感连接彻底断开。上大学后,我除了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义务要打电话给她聊聊天之外,我基本不会怎么主动联系她。聊天的内容也就是聊聊学习,吃了什么。我不会主动跟她分享我的很多生活。
在我的成长中,爸爸是缺席的。他好像没有休息的时间。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他好像一直在工作。当然也有陪伴我的时间,陪过我玩水,但真的很少很少。所以小时候我跟妈妈更亲近一点。自从高中和妈妈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之后,和爸爸的接触多了一点。现在一些我不愿意对妈妈说的事,我愿意对爸爸说。
大学三年,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对亲情有太多的期待。从小到大的失望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让自己难受了。我需要有情感的出口。所以我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活泼开朗的一面都给了朋友。我很幸运,我找到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也是一个被家庭忽略的、缺爱的孩子。我们抱团取暖。
我是将我的疏远当成对妈妈的惩罚?还是我本身觉得与他们沟通不来?还是我选择将自己与家庭分离?还是我无法面对那个阴郁的、脆弱的、冷漠的我自己?
可能都有。
故事的最后,埃里蓬写到:“在故事(书中提到的一本书)的最后一页,主人公明白,他不可能再“回归”,不可能消除那么多年建立起来的隔阂。我们至多可以通过将现在与过去连接起来,与自己和解,与自己曾离开的世界和解。他说的有道理吗?我不能准确判断,在读到小说的结尾,我的双眼噙满了泪水。我很伤心,我回忆起自己的父亲,遗憾没能再见他一面,遗憾过去没有试图去理解他,遗憾过去没有试图和他沟通。事实上,我在遗憾自己任凭这个暴力的世界击败自己,就像他曾击败父亲一样。”
埃里蓬是一个著名的社会学家、思想家。他成功地跨越了自己的阶级,离开了自己想逃离的家庭,一二十年间几乎与家人没有联系。他对自己过往的经历进行了反思,在书的末章写下了上面那段话。埃里蓬因为家人不能接受他的同性恋身份和他想要逃离工人阶级的身份,选择了离开家。他在《回归故里》中极其坦诚地思考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家庭。他接受了过去自己一直想否认的自己。
拒绝回归,选择逃离家庭,就是任凭这个暴力的世界击败自己,就像我小时候父母冷漠地对待我一样吗?
我要去和父母和解吗?我要对他们敞开心扉一点吗?
作者在这本书中也表达了对社会阶级的思考。阶级似乎确实会束缚一个人的思想。我的父母拿着铁饭碗,过着衣食无忧、不算富裕也不算贫穷的生活。他们对我的未来最大的期待就是考上公务员或教师编制,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从小到大就是按部就班地上学,县城的学校也很少有春游、游学等活动,18岁前的我的见识停留在这个城市。我自己也没有非常大的雄心壮志,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我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我也没有主动去探索其他的可能性。我的父母有非常稳定的收入,我也不需要考虑他们养老的问题,我只要养活自己就可以了。所以我对阶级问题并没有什么思考,阶级好像也没有给我带来过什么压迫。可能我确实也没接触过一些非常新奇有趣的东西,不够见多识广。但是我也并没有觉得非常遗憾。可能我的认知让我只能看到我阶层内的东西,我的认知让我过上现在的生活。
读完这本书后,我会努力试着去多了解我的父母一点,试着耐心一点,像对待朋友那样。多阅读,见见这个宽广的世界,发现世界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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