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买下这本书的时候,其实对梁实秋先生并不是很了解。知其名却不知其事,只晓得同鲁迅先生那场历时弥久、声势浩大的骂战。看书名《人间意趣》,然后反复咀嚼先生的名字,又觉得总有些娴静温婉的意味在里面。想着茶余饭后读来,应该很能温润心灵。
初读《雅舍》颇有刘禹锡《陋室铭》的风范,但心境却落了下乘。刘禹锡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其胸襟之激荡,行事之自在,确实值得千古传唱,万世流芳。梁实秋的《雅舍》风若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更多的是一种悲戚无奈之感,颇具空中作乐的调侃之意。更多的是随遇而安的心态。雅舍与陋室虽同为文人屋,却传达了迥然不同的心境。刘禹锡高昂,梁实秋隐忍。
继而看到《孩子》一篇,方才知道能同鲁迅先生骂战十年之久的老敌手,怎么可能是温婉绰约派。其行文之辛辣,用词之狠毒,角度之刁钻,真真的与鲁迅先生不相上下,甚至有同类之感。心里不禁有些惘然,这两人虽然骂战十载,看似针尖对麦芒,但看问题的角度,写出来的文字,所含讽刺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若不是文章署名,我甚至会以为他们是同门。幸而两位先生已然不在了,梁先生也在文中说自己与鲁迅并未仇恨,更多的是观点不同。不然估计少不了两派的指骂。
所谓人间,便是身边的人,手里的饭,看的书,写的字,远方的朋友,以及容身的陋室。于是这方方面面都收入了这本《人间意趣》。梁实秋先生观察他们,描述他们,亦然讽刺他们。文字带着川渝火锅般的辛辣与热气。那是热辣而蒸腾的生活,是流逝过的所有日子。文人在记录自己的思想观念的同时,也记录了变迁的社会,消失的传统,以及迭代的文化。我不光看到了他的文字,我还穿透了他的文字回到了他们所在的那个时代,那写生活中的场景。有些居然如今依然如故,不由感慨,人真是一直在变而又恒古不变。女人如今买东西,依然会对折砍价;那些像明珠般被娇宠的孩子,依然会在公众旁若无人的喧闹。歉让的那些人,一茬一茬地继续谦让,仿佛时间从未走过。这些影子对于那把沉年老凳来说估计乏味的很。打鼾的毛病就是到今日还是没办法医治,只是可怜那些新妇人,还得夜夜忍着。
本来是抱着闲情雅致的心态,娴静舒适地阅读梁先生的文章。最后却发现终是我误解了他。更多的时候,都是拍案而起,内心震撼。时而会仔细思量段与段之间、文字与文字之间那些隐隐闪现的批判与痛心。其实文风相似的两人,一个更激烈于救世,更激荡于唤醒。而梁先生的出生和经历便锁定了他稍为中庸的生活理念。梁先生若是身处现世,可能更会荣誉加身。他是君子,不是斗士。只是那个时代中,反倒显得他有些迂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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