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曾经是我最爱的诗人,超过海子。论感情的深度、变化历程和层次,他现在依旧是我最深情的诗人之一,与李商隐并列。为了重新走进他的童话王国,我们需要经历一次失朽。当你经受了痛苦,看到了人性的背面,被失望折磨后,你能够理解顾城,宽恕他,并重新超越偏见读他被流言和桃色新闻掩盖的诗作。按年份来读,会清晰地看到一个诗人和他内心童真的凋零,他最终被迫认清这个世界,看到了童话之外的凄风苦雨。他一直依恋于童年,拒绝成长,这最终成了笑柄,成了罪名。我最爱的诗之一是《任性的孩子》,每次阅读都让我感到全新和纯净。也许这是因为我被妈妈宠坏了,我也曾任性过。我希望每一刻都像彩色蜡笔一样美丽,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出自由而拙笨的形象,画下一双永不流泪的眼睛,画下一片天空、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画下一个淡绿的夜晚和一个苹果。我想画下早晨,画下露水所能描绘出的微笑,画下所有最年轻的、没有痛苦的爱情。她没有遇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她永远注视着我,永远不会突然转过头去。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画下丘陵上长满淡淡的茸毛的景象。我让它们靠得很近,让它们相爱,让每一个默许每一阵静静的春天的激动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我还想画下未来,尽管我没有见过,也不可能见到,但我知道它很美。我画下了她秋天的风衣,画下了那些燃烧的烛光和枫叶,画下了因为爱她而熄灭的许多心。我画下了婚礼,画下一个清早醒来的节日,上面贴着玻璃糖纸和北方童话的插图。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涂抹掉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想画下风,画下一座比一座更高大的山岭,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画下大海,那无边无际的欢快之音。最后,在纸角上,我还想画下自己,画下一只树熊,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坐在安静的树枝上发愣。他没有家,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他只有许许多多像浆果一样的梦和非常大的眼睛。我在希望,思考,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拥有蜡笔,没有得到一个丰富多彩的时刻,我只有我自己、我的手指和伤痛,只能撕碎我心爱的白纸,让它们去寻找蝴蝶,让它们从今天消失。我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顾城是当今社会道家的代言人,他拥有老子的深邃和庄子的浪漫,他是道家理想状态下的人,但他缺了一步,那就是先成长为大人,再成为孩童,像佩索阿那样。他始终不敢长大,因此最终注定了他的死亡。他放任了自己的天真和理想,杀死了他自己。他懂得成长意味着什么,也懂得失望的结局,他从小就懂。然而,他只在诗中伤感地窥探,他曾经说诗是他的呼吸方式,当他长大了,他看到了这个世界,感到了失望,这种呼吸变得困难,氧气变得稀薄。最终,他带着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和梦想,沉入了他那淡绿色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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