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莉想道:“他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就知道保存他所有的。”她没往下说,之雍便道:“你这样痛苦也是好的。”这又是他那一套,用 “好的” 与 “不好” 来区分事物,使她不禁憎笑。
她微笑着,心里却大言不惭地说:“我像一件镂空的纱,全是缺点组成的。”
之后,他介绍了一个女产科医生给她检查,是个广东人。医生检查出她并未怀孕,但子宫颈折断过。九莉想必这一切都与之雍有关,因为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感到疼痛。尽管她听到诊断结果没有太大反应——因为医生板着一张焦黄的小长脸,给她留下了“广东人硬绷绷”的印象——但她自己也对这些事情有所禁忌。对于性、生殖以及人类最原始的祖先之间的某些关系,她感到一种神秘,同时也有一丝恐惧。翌日,燕山来看望她,她原本想只告诉他这只是虚惊一场,并不告诉他有关子宫颈折断这件事情。但是她知道,燕山认识那位女医生,总有一天会问起,所以她决定告诉他。她希望燕山能够认识到她不仅仅是一个被击败的女人,还是一名被摧残成残废的女人。
她从来没有回忆之雍,但有时候痛苦会突然袭来。她想起威尔斯写的科学小说《摩若医生的岛》,其中一个外科医生能够将牛马野兽转化成为人,但是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长回来,露出原形。只有再次浸泡在琉酸溶液中,牲畜们才能恢复人形。她总是想起“痛苦之浴”这个词。有时候,她会在洗澡的时候想起这一切,也许是因为泡在热水中,没有书可读,脑海中也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她的思维会利用这个机会,滑入这个领域。但即使这时候,她也不会想起之雍的名字,只会感受到,伴随着一股火热的感觉,混杂着汹涌而来,像潮水一样,浓烈异常。这种感觉总是需要两到三次才能退。
她看到空气污染在石像中引发结石,想:“现在的世界,就算海枯石烂也很快。” 她再看之雍的著作,已经没有当初的欣赏了。从他在乡下写给她的长信中开始就有一些奇怪的口吻,每当看到“好的”这个词,她就不禁想笑。读到小康小姐嫁人是“不好”,她一边笑着,一边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有时也会想到国人的思想还处于潮流之中,这些使她无法启齿的事情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无奈。
当时的彩色片质量非常差,俗不可耐,像是一张经过着色的风景明信片。青山上有红棕色的小木屋,映着碧蓝的天空,阳光下树影晃动。有好几个孩子在松林里出没,所有的孩子都是她的。之雍也出现在了片中,微笑着将她带进了木屋。这一幕非常可笑,让她忽然感到羞怯。两人的手臂交织成一条直线,就在这时候她醒了。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感到快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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