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极美好的短暂美丽。怎么来,还是怎么走,不带走什么。轻飘飘的,像是根本不在乎开败。但人却总是自顾自地赋予它意义。人葬花,葬本无所谓埋葬与否的花;人惜花,惜无百日好的刹那一瞬;人藏花,藏曾盛放过的灿烂记忆。正是这「本无必要」的反差,让与花的一切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而汪曾祺烧花,亦然。花朵湿润,本是不可燃物,这是常识。但若有人偏要去烧它,倒也没人拦着。毕竟,烧起来的,终究还是意想,并不是花的实体。此花,在我看来,自然是是汪曾祺心中那些少年惆怅和幻想罢。
在《烧花集》中收录的,有一部分是汪曾祺年少时与友人的来信,少年意气,毫不掩饰地吐露着心中的烦闷和不解。爱人不爱我。努力了却失败,但不愿让人得知。前途迷茫,未来应该作何打算未知,只是无数次悲叹。心中有千思万绪,但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些琐碎,但怕你不回信。致朱奎元的这些信,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小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汪曾祺在拼命地寻找共鸣,他拼命地倾诉,希望友人能懂自己。奎元究竟如何回信的这并不重要了,比起安慰,还是无保留的倾诉更值得一看。
还有一部分,是汪曾祺对身边事物的观察。他看风景,看人,看人性,看书,他想象着万物之间的联系。此处又与著名的《人间草木》中的淡然完全不同。此时尚未经事,他在一边思考,一边不断给出比喻,提出问题。为何此物是这般模样?为何这孩子如此恼人?为何要疯狂地捕捉那些蝴蝶?对于这个就要失去的世界,他在看什么呢?此份执着,总让人觉得这不太像如今为人熟悉的汪老。未能成为陶潜前的汪曾祺,也一样经历了年轻必经的迷茫。这些迷茫、执着、坦白,这是花。决绝地烧掉这些花,代表的是不承认自己的成长,和过去决裂。那为何还会有《烧花集》呢?自然是没有决裂,留以自嘲罢。
书中收录一句汪曾祺说的:“我向来反对开玩笑。”或许烧花,就是一个与花相衬的玩笑。愈烧花,花愈留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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