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女人，其他》消失的女人与男人

看到第三章《雪莉》的时候，作者伯娜丁·埃瓦里斯托写雪莉女儿断奶之后，周末，为了让雪莉好好休息，她的丈夫和妈妈就带着两个女儿去海边。我心中立刻冒出一句：这样好吗？

结果下一个故事就是讲雪莉的妈妈《温索姆》，果然，温索姆对女婿、雪莉的丈夫是有欲望的。他们偷过情，做过差不多一年时间的情人。在那些带着孩子们去海滩的日子，“孩子们睡下后，他们同睡一张双人床”。

我立刻明白，我心中冒出那一句“这样好吗？”是因为即便她只是“雪莉的母亲”，在我这里，在作者这里，她也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人啊！

当从“雪莉的母亲”变成“温索姆”，她就立刻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而不只是某个人的母亲，某个人的丈母娘，某个人的外婆……或者某个人的妻子，而是一个有爱，有恨，有情，有欲的人。

但，女人总是无故消失。

起先消失于婚姻，童话故事都只敢写到“王子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后，公主成为了“王子的妻子”，成为这样一个符号，本人消失了。

这种消失是肉眼可见的，黄蓉在《射雕英雄传》中有多娇俏聪慧，机敏动人，在《神雕侠侣》中就有多贤良淑德，泯然妇人。

随后消失于做了母亲。“母亲”这个角色仿佛是一个“吞金兽”，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一切繁复而差异的性格就都消失了，只剩下“谁谁谁那个啰嗦的、惹人厌烦的妈妈”。

之后，这种消失仍在继续，做祖母，曾祖母……直至生命的终结，完全消失。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其实在男人这里，女人的消失跟考古发现一样，还要再早那么十几二十年。

《卡罗尔》中我看到一句话当时都差点哭出来，在卡罗尔竭尽全力终于考上大学克服种种心理障碍交往了男友，“他是第一个先征得她同意才与她做爱的人”。

卡罗尔中学时被人轮奸了。

男人听不见她的拒绝，没有一个人听得见。

虽然男人们面对更高权位者，耳聪目明到老板夹菜就不敢转桌，老板喝水就不会刹车……但那一刻，他们就是听不见。

那一刻，在他们眼中，女人消失了。她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

卡罗尔尚且如此，妈妈《布米》就更惨，外公直接对布米说，一到青春期就马上把她嫁出去。她在外公眼中消失了，只是能够换取嫁妆的工具。

比布米长一辈的温索姆还要惨，她结婚后，丈夫异想天开要搬去英国西南部打鱼。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主意很蠢，但是只能嫁鸡随鸡。一次次劝说他也不听，因为她消失了呀！结果这只鸡带着她长途跋涉，辗转颠簸，在这里碰壁，在那里找不到工作……一次次见了棺材之后，布米说：“你留这儿吧，你孩子的妈妈要回伦敦了，带着孩子。”他才回来了。

更长一辈的《海蒂》，十几岁的时候被男生骗过去迷奸，然后生下孩子。不久这孩子就被父亲送走了。在父亲眼里，她和这个孩子都不是生命，没有情感，可以随意处置，她们是消失的。

再长一辈的格雷丝，只是一个生育工具，当她的孩子总是夭折，丈夫并不关心她的身心，只是继续“像个机器进入她身体”。她在这个家里消失了，只剩下子宫。

……

但是，反过来看，这时代终于一辈一辈地还是在进步了。

《梅根/摩根》中梅根为了让人看得见自己，为了自己的不消失，跨性别切了乳房之后改了个名字摩根。请你不要假装看不见我，那也请记住我给自己的名字——摩根。

而《阿玛》《多米尼克》生活中都可以不要男人。她们一起工作，一起创作，还一起相爱。阿玛生下《亚兹》用的是Gay密罗兰的精子。

最终，直男消失了。

而且这不同于女人在直男世界的消失，不是用男权社会的规则，也不是用更加强壮的身体压制，或者思想PUA，乃至于自欺欺人视而不见。在女性世界中，直男的消失是功能性的消失，是实质的消失，是真正的消失……

是彻彻底底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