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此书,才发觉陀翁是真的在描写最深的因而最普遍的人性,怪不得有人说他是全俄罗斯。因此,我在豆瓣直言每个人都是卡拉马佐夫(当然也包括我)。我觉得全书最精彩的、点明主题的莫过于伊万与阿辽沙的那段对话。那段对话简直包含了全世界从古至今所有人的一生。
首先,伊万说三十岁他将“将酒杯摔在地上”。此举何意?我认为指的是一个人在青春时期(即30岁之前)可以凭着自己强大的生命力和与之而来的强烈无比的生的欲望——即伊万所谓“我楞是活着,哪怕不合逻辑。尽管我不相信万物有序,但我珍爱黏糊糊的、春天发芽的叶片,珍爱蓝天,珍爱有时白己也不知道——信不信由你——为什么会爱的某些人,珍爱人类的某些壮举,也许我就早已不再相信此等丰功传绩,但仍出于旧观念打心眼里怀着敬意”。30岁以下的人们靠着健康、活力无限的身体和以其为前提的种种肉体、心灵上的欲望活着,即靠着脱离逻辑的生机活着,这也就是伊万所言的对生活的渴望。
但30岁之后呢?先单说伊万。他“接受上帝,但不接受这个上帝的世界”。他要不以任何苦难为代价地实现宗教中诱惑所有人的“和谐大厦”,他要苦难“从不存在”,特别是对“没吃过苹果”的孩子而言。于是,他怀着这样的想法活在这充满无辜者苦难的世界。随着青春不再,他被这个充满无辜者的血的世界搞得活力尽失。那时,他将“把酒杯摔在地上”。到时,他只有两条路,一个是离开这个世界;一个是靠“卡拉马佐夫式下流的力量”活着,从此沉沦酒色,把灵魂扼杀在腐化堕落之中。
或许我们并不是伊万,即使最后的圣殿建立在孩子的遗骸之上也还能接受,至少不会因此寻死。但我们自己呢?苦难是公平的,他大方而无私地把自己瓜分给每个人。我们或许可以不像伊万那样“多愁善感”,但我们却不能忽视自己的苦难。等我们不再拥有充满活力、充满欲望身体的时候(或许用不了30岁),我们怎样做?大部分人并不下流,也没去死,他们只是活着,循着一种逻辑,依靠惯性或一些外在因素活着。比如有人为孩子活着,有人为宗教承诺的来世活着,有人靠每天看“新闻联播”活着,有人活着只是不敢去死。因此小说多爱描写20岁左右的青年,因为他们真正有着一种较为积极的、纯朴的活力,这种活力不是对钱、权、色的渴望而带来的那种东西,它是由青年人的生命带来的,它几近美好,几近纯真。还是别用“几近”了吧。它本身即美好,它本身即纯真。
因此我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卡拉马佐夫,三兄弟只是我们每个人或有些夸张、或有些夸小的抽象。当然还要说“宗教大法官”,不提这个简直不配说自己读过《卡拉马佐夫兄弟》。在这个伊万的长诗中几乎蕴藏着所有宗教,所有神灵,所有人类!一句话——自由还是顺从?神说人们应自由地活着,宗教说人们只有顺从才能勉强活着。何谓自由?自由即不受任何人的制约,即自己“无可不为”。但在宗教大法官的口中,自由是人们最为惧怕的,自由让他们手中的面包成了石头。人们几乎迫不急待地将自由匆匆交到别人手中。此如现在盲从考四六级、考研、考公的大学生。你把自由给了他们。好了,这四年你想干啥干啥,除了某些事外你“无可不为”。但大学生呢?他们急忙在网上寻求他人的“大学四年应如何度过”的答案,重复着大数据给出的标准答案。几乎没有一个人太过偏离这个答案!他们不敢要自由!他们要权威,要能给其下跪的人,要人生的标准答案,要“和别人一样”。这个“和别人一样”简直成了每个人的心病。比如在大多数人都成双成对学习、生活的时候,一直一个人行动的人甚至会觉得自己“可耻、正被所有人看不起”。因此哪怕要不断迎合别人、牺牲自己,他也要从众,也要顺从。真正自由的人有吗?答案是“有,也没有”。当然有照着自己的想法一条路走下去的人,但他必然会时时矛盾要不要顺从,他们会觉得自己“不正常”。因此我觉得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是没有的,至少我不相信有。他们会时时觉得自己触犯了某些“准则”,觉得自己不正常。除非他是那个带着人走路的人,这或许就是如此多宗教不断说自己才是“唯一正确的”的原因。因为只有从众了,他们才会心安。只有人们都认可了,他们才知道自己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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