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山巅的歌声——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唱诗班"

00奇迹我是在西西弗书店买下这本书的。那一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在这之后的小半年我没有翻开过它。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这段时间，大约最合适的词语是：“高三”。这是一个很上位的概念，要说高三就不能只说高三：要说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卷，要说埋头在成堆的书本里挑灯夜读，要说扑面而来的压力，要说努力奋斗改变命运，要说教室外面被铁栏杆分割成好几块的天空……只这两个字，人们就能想到无数这样具体的东西，它凌驾于具体之上，又被几乎每一个中国小孩的共同记忆托举着，个体在集体中蒸腾，大同小异而独一无二。也是因为如此，只要亮出这两个字，我迟迟没有翻开它的原因不言自明。高考结束以后，真正吸引我开始阅读的，是腰封上充满商业气息的“奇迹”二字。三年前我失败了，相信过一次奇迹，从而虽然拖着灌铅一般异常沉重的双腿，但好歹爬起来走了好一段路。奇迹，我是没有那么信了，或者说压在它上面隐形的定语在我心里又多了一些。但现在，我又失败了，“你现在需要一点这样的东西”，我对自己说。于是，我翻开了扉页。01猫头鹰《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是塔拉·韦斯特弗创作的自传体小说，2018年首次出版。作者以第一人称的形式、运用直视深渊的艺术手法从原生家庭和教育两个角度讲述了主人公塔拉通过自己不断的学习，挣脱了原生家庭的伤痕与束缚，在对自己的过往进行反思时得到救赎与解放的故事。塔拉来自一个极少有人能想象的家庭。她的童年由垃圾场的废铜烂铁铸成，那里没有读书声，只有起重机的轰鸣。不上学，不就医，躲避政府，为遥遥无期的“世界末日”准备物资，是她父亲坚持的忠诚与真理。父亲不允许任何一个家庭成员拥有自己的声音，他们的意志是他眼中的恶魔。在哥哥泰勒的影响下，塔拉通过自学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庭。然而正常的大众社会与她已产生了深深的鸿沟。哈佛大学，剑桥大学，哲学硕士，历史博士……她曾怯懦、崩溃、自我怀疑，封闭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腐烂了，恶臭熏天。直到她彻底与家庭决裂，打开了另一个世界。那是教育给她的新世界，那是她生命的无限可能。塔拉就像书中卢克捡到的那只猫头鹰，有着令人惊叹的柔软羽毛和无情利爪。受伤的猫头鹰一旦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受到了禁锢，就会为了自由拼命拍打翅膀，直至死亡。这样的一个姑娘，永远不会一直做一只温顺的动物，她无助的深处有着一种不灭的野性，即便疼痛，离开也比留下更好。她不属于这样的一个家，也总会有一天不需要这里。买下这本书之前，我就看过不少为这本书写的介绍。从女孩自学自考成为剑桥博士的励志故事，到逃离可怖的原生家庭走向自我和解，甚至于美国如何利用托举跨阶层成功的案例来掩饰制度的不平等。然而，读完全书，我似乎看到了这些被高度概括过的故事，却只觉得冰山一角——还有着什么关于感受、关于内在的东西沉潜在最深的海底。02拿破仑与冉阿让书中写到：“我们都比故事分配给我们的角色更复杂。”就拿塔拉的一个哥哥肖恩来说。他曾为了保护塔拉不去做爸爸安排的高危工作而反抗最权威的父亲：“肖恩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和爸爸抗争的人，也是唯——个能凭信强烈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让爸爸屈服让步的人。”然而，在图书介绍里，他只是把妹妹的头摁到马桶里的哥哥——这个家伤害她的有力证明之一。即使他这样坚毅、为她争取，与此同时，也还是一个把妹妹的头摁到马桶里的暴虐无道的哥哥。如同上位的“高考”与无数具体的日子、上位的“男性”与身边的男同学；如同人们听收音机里前线的战报，都是死人，多少算“胜”，要看人想怎么说；如同“暴虐无道的哥哥”和肖恩.....三维的世界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是不复杂的，先发生故事，再书写剧本，角色的那么多面里每一面提取出一些什么又遮蔽住一些什么，那时候的作者和我都在上位的概括与具体的人和事之间徘徊迷茫。在伤害里加上一点点温柔，我就无法斩草除根。我一直是这样的，分不清海跟天，也分不清好人跟坏人。作者说：“在我看来，拿破仑并比不冉阿让更真实。”在原文中，是为了凸现家庭带给她的不可思议的无知。可是即便我同时听说过这两个人，似乎也觉得，大约某种程度上拿破仑本来就不比冉阿让更真实——他们都是真实之上人们的概括与创作罢了。03爱的断舍离之后我想，比起十恶不赦的控制、压迫、伤害，让可以我们用尽全身的力气义无反顾、名正言顺地去撕碎，最难以挣脱的这些东西里夹杂的爱。塔拉知道，妈妈是爱她的，爸爸是爱她的，甚至哥哥肖恩都是爱她的。只要她承认自己的罪恶，承认自己清晰的真实的记忆都是恶魔附体的结果，她就不必众叛亲离，而可以重获这些爱。爱，是太诱人的条款，是最柔韧的桎梏。可是，“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仍然选择和他们说再见；你可以日日夜夜思念一个人，但仍然释怀他们不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那些伤害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如果你爱一个人，应该无条件地给予她爱，而不是以此威胁她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塔拉斩断了与家庭最后的联系，也学会了为自己而接受自己的决定，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父亲。因为她需要如此，而不是他罪有应得。这也是她爱他的唯一方式。“你是一个地方的一部分，在它的土壤上成长的时候，没有必要说出你来自那里。”在这千山万水的安全距离之外，她可以自在坦然的说出那句“我来自爱荷达州”，终于真正完成了身体与灵魂的断舍离。这本书的英文名是Educated，中文名出自圣经大卫王的诗篇。原意是大卫王被追杀时，身边人劝他，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速速离去。其中两层含义，一层是“逃离”，一层是“找到新的信仰”。塔拉走后怎样？家庭的影响是无论怎样都不能摆脱的，越用力越深远，而当她能自如地讲出这一期她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信仰——无关摩门教，无关世界末日，无关上帝。不管来自什么地方，我们要在人生的旅途上唱响自己的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