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午,我带着儿子去找隔壁的小朋友玩。恰好,小朋友的哥哥正在写作业,他问了我几道不会的题目。
其中有一道题让我印象深刻,需要用列式解答。题目是:840减去190和250的和,差是多少?
这个孩子的做法是:840减去190得到650,再减去250得到400。
老师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红叉叉,甚至没有动笔两次。
我内心感慨万分,拍照发到朋友圈上,引来了不少讨论。
大多数朋友的意见都一致:这道题孩子做错了,因为没有按照题目要求去做,而且,这样的题目必须列综合算式。
老实说,如果是我当老师的话,可能也会同样不客气地给他一个大叉叉,甚至可能还要把他带到宿舍训一顿:“明明让你用840减去那两个数的和!减他们的和!知道什么是和吗?”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用关心考试成绩了,难免有些放纵自己的想法:这个孩子并没有犯典型的错误(840减去190得到650,然后加上250得到900),而且,再过几年,他还得苦背“一个数减去两个数的和等于分别减去这两个数”的规则。他的做法确实不符合要求,但相比于“要求”,孩子的“想法”是不是更重要呢?
这些感慨源自于我最近正在读的一本书,它是著名历史学者保罗·约翰逊的《苏格拉底》。
书中有一段话,虽然有些长,但是我实在舍不得删减任何一句:“苏格拉底反对的不仅是正确答案,还反对只存在一个正确答案的观念。这种观念不仅在公元前5世纪具有重大意义,今天也同样重要。他一定会特别反对现代体制,它使用各种官僚主义的填表形式,并在教育制度的各个层面上越来越多地增加考卷的数量,这些考卷不是要求人们回答一个问题,而是考察各种解答并挑选出一个正确答案。这种否定个人独立思想的心态,恰恰是苏格拉底一生所抵制的。”
这本书是我读过的“大学问”系列中最薄的一本,正文只有144页。
但是,正如媒体称赞的那样,这本书“以令人钦佩的简洁视角”“提供了关于苏格拉底这个人、思想家与名人以及他的生活的完整描述”。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苏格拉底可谓“至人”。
他相貌丑陋,没有鞋子,认为自己一无所知,但是他一生追求和践行绝对纯粹的道德。
最能体现这一纯粹的追求的,是他对“同态报复”的坚决反对。按照他的观念,无论我们遭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对待,都“永远不应以不公正的方式进行回应”。
即使是和他同时代的孔子,也感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见,几乎没有人能够遵守苏格拉底这一道德准则——除了他自己。
“苏格拉底是第一个明确表述这个公理,并在与整个社会对抗的情况下坚持这个公理的人。”
因此,当为捍卫他的一切付出生命的时候,他平静地接受了并毫不犹豫地喝下毒药。
“他欣然接受死亡,他不将死亡看作一种惩罚,而是看作一种奖赏。死亡使他的整个人生达到了极致,为他的整个人生赋予了光华和祝福。”
苏格拉底失去了他的肉体,却获得了灵魂。
这本书的完整名称是《苏格拉底:我们的同时代人》。
我一直在思考,即使在民主制度和乐观主义达到巅峰的雅典时代,最终仍然无法容纳苏格拉底的存在,那他在当今社会恐怕更加行动艰难。
在译后记中,译者写道:“苏格拉底的灵魂概念在人类文明的道德生活中仍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真正可怕的不是无灵魂机器人变得像有灵魂的人一样思考问题,而是本来拥有灵魂的人变得像无灵魂机器人一样思考问题。”
在我发的那条朋友圈中,有一个朋友说:“目前的小学教育主要考察孩子的信息处理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简单说就是能不能读懂题目是最重要的...以后的信息时代,数据处理不能像人脑一样跨级处理。”
这句话很深刻,也很有远见。
但是我仍然感到失望。数千年前的智者宁可放弃生命也要拥有灵魂,而到了今天,我们的教育只需要生产出一堆堆符合流程规范和标准答案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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