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一位富豪被儿女送进了疯人院,富豪在疯人院自杀了。我妈听闻此事,开玩笑地问我:“哈哈哈,还好我没钱,要是我有,你会不会把我也送进疯人院?”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实际上,若是我俩之间有人需要进精神病医院,我想那个人应该是我。
我妈在正常的时候,还是个不错的人。我曾安慰自己说她只是情绪不稳定。但实际上,我骗不了自己,因为她从来没有对除了我之外的人动手。在我看来,家庭教育孩子就像驾校学车。正常情况下,教练会耐心地给你做示范,然后让你试着驾驶,他坐在副驾驶上温和地提醒你哪些地方做得不对。可是,总有一些勉强拿到驾照的教练,不知道该怎么做示范,只是坐在副驾驶上对着学员大声辱骂,动手动脚,即使学员已经得到驾照并买了车,他还要抢夺方向盘。很不幸,我周围的家庭大多数都是后者,而我的原生家庭也是后者。若是以我人生的主要经历来看,我是那种最普通的中国女性。如果我的父亲没有早逝,那我的家庭也应该是最普通的中国家庭。然而,和很多中国家庭面临的问题一样,家人对我的好不足以治愈我一生,而家人对我的坏也不足以让我一辈子远离他们。多年来,这成为了我痛苦的根源。
在外人看来,我的家庭是正常又体面的。我妈妈每天打扮精致,对别人很亲切。她为每一个人着想,把客人照顾得很好。可是在家里没有客人的时候,我经常挨打。这种情况在我18岁之后有所改善,但并没有完全消失。我小时候不调皮,上学后从来不算差生。我从来不敢惹事,被同学欺负也不敢反抗。长大后工作体面,社交简单。我挨打的原因总是一些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事。归根结底,我妈总是想得很多,好像我一举一动都要给全家丢脸。长大后我发现她连自己的人生定位都不清楚,而且特别在乎别人的评价。她似乎一辈子都在表演“体面”,把面子当作至关重要的事。小时候我经常挨耳光、罚跪、挨踢,她常常因为芝麻绿豆一样小的事情拿针尖扎我。我都上高中了,还被她抓破脸,只能贴着创可贴去上学。上大学时,她骑在我身上拿枕巾勒我,把我脖子勒出一条红印。到了24岁,我还因为一点小事挨耳光。我的父亲是个温和的男人,但当这些事发生时,他什么都不做,仿佛没看见。而且他在我14岁就去世了。我很少跟别人描述这些,因为在我童年的时候,每个同龄的孩子几乎都挨打,老师也会因为一点小事打学生,没人觉得这不正常。如果我说这些造成了我的心理问题,可能身边的人会觉得我太敏感了。
实际上,我妈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的。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她算是家里较受宠的孩子,但这并没有改变她的成长环境非常糟糕这个事实。我的姥爷年轻时,一言不合就打人、掀桌子、砸东西。我的姥姥非常朴实善良。她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很早就去世了。也许因为没人撑腰,我姥爷全家都欺负她。我姥姥对待丈夫和公婆就像对待神明一样。面对丈夫的暴行时,她表现得像个惊恐的孩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听亲戚讲,我表姐都很大了,我姥爷还试图打我三十多岁的舅舅。结果这件事发展成两个人互殴,把我表姐吓得哭着跑出去,最后还是两个矿工把她送回家的。如今我姥姥已经去世了,我两个舅舅在自己家里也爱打人,我姥爷已经八十多岁了,还像个暴君。所以我看高尔基写的《童年》才会想起他们,暴力在可悲的遗传,就像连环追尾一样糟糕。我曾试图跟我妈沟通过去的事情,但一说起来她就生气,要么直接否认事情的发生,要么就说“那么点小事,记一辈子,白养你这么大了”,或者“我这样都是为了你好”。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感到无助,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荒岛上,没人听得见我呼救。我并不想抹杀她多年以来的付出,只是想告诉她,我心中一直有个瑟瑟发抖的小孩,仅此而已。在我看来,过去她的很多做法根本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发泄和控制欲。
上一代人中,很多人都没有思考过自己是否适合结婚、是否想要生孩子,年龄到了就必须为了父母的面子而成家,只能通过欺负自己的孩子来宣泄对生活的不满。在他们眼里,只要给了孩子吃喝,孩子就应该感恩戴德。当我在中学被孤立时曾自残过,也想过自杀,觉得没人在乎我的死活。现在我已经26岁了,仍然有失眠的问题。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废人,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不止一次地认为“我要是没出生多好”。我很想假装一切都过去了,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但我做不到。在恋爱中,我也很吸引那些性格极端的人,这给我带来了第二次的伤害。我一度觉得自己无法和别人保持亲密的关系,因为我觉得父母的爱都不是无私的,我不太相信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关心我。很多时候,我绝望地发现,我自己也有暴力和破坏的冲动。我害怕婚姻和生育,害怕变成我妈那样的妈。如今从事新闻工作,我也接触了许多人,其中有些有毒的父母。他们总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够乐观”、“矫情”、“故意气我”,但我认为有时候问题并不在孩子身上,甚至我会在这些孩子身上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一个孩子在学校被孤立,在家里还受到粗暴对待,他如果上网寻求情绪排解,很可能还会遇到网络暴力。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活得好好的,甚至不去街上随意刺伤人,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当一个孩子被诊断出有心理疾病时,他可能是他家里病情最轻的。现在我已经明白,我无法改变我妈妈,但我可以战胜过去的阴影。我会和我的家人保持联系,但不会对他们抱有太大的期望。在未来的生活中,我会尽量避免变成他们那样的人,这可能是对我心理健康最有益的方式。也许,过去的经历会在“副驾驶”上继续干扰我,但至少我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不想去哪里。我会好好照顾内心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孩,永远永远。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自己能成为更好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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