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与"湖"：译后记

《湖》是一部小说，写于战后名作《千羽鹤》和《山音》之后，写作时间在《一个人的生存》之前。它连载于1954年的《新潮》杂志，并于翌年由新潮社出版单行本。原作没有分段，为了便于阅读，译者将故事发展脉络分成了四部分，并标上序号。但这种分段的正确性还有待论证。

作家中村真一郎对这部作品的评价是，《山音》是自《雪国》以来川端文学的正统发展，而《千羽鹤》则始终闪耀着来自《山音》完成之际颓废派凄美、飘摇的阴影。紧接其后的《湖》，已经露出颓废的底部。接着而来的《一个人的生存》，已经全是以文明批评为主题了。这在川端文学中是前所未有的。中村认为，1931年，川端在写完《水晶幻想》之后，经历了一次转变的过程，即他的抒情性获得了更加自由的发展，愈趋于传统，成为一名传统文化的代表作家。

在战后的荒漠时代，《山音》向读者呈现了日本自古以来平静的生存方式，它告诉我们一个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并摇曳着独特的不安的影子。这种影子通过作家细微的笔触转化成为美的形象，变成一种老年人生的救赎。

《山音》表达了这样一个“铁的现实”：现代社会为人们带来了便利，也带来了痛苦，老年人尤甚。阅读《山音》会使我们获得片刻的冷静和一时的思索。

然而，三岛由纪夫并不看好《湖》。他曾在1955年4月16日的《朝日新闻》上对川端的新作《湖》作过如下论述：“系在美少女腰间的萤火虫笼闪烁明灭，映照着湖对岸夜间火场的火光……对于美的官能的关心和对于恶的关心，在桃井银平这个奇怪的男人心中，慌忙携起手来，使他变得神出鬼没。这种充满妄念的人眼里的世界，是排除现实障碍的妖艳的故事世界，任何一种可能都将会存在。”

三岛由纪夫向中村真一郎极力宣扬阅读《湖》而带来的不快，反而激起了中村的好奇，使他抱着空前的热情开始阅读《湖》。读着读着，竟然一唱三叹，赞不绝口。中村认为，在战后小说中，《湖》是一部相当成功的作品，应该给予其足够的重视。中村感谢三岛从反面将他引入对于《湖》的冷淡的颇具讽刺意味的阅读。他觉得同一位杰出的鉴赏家彼此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上讨论文学，是一件愉快而有益的事情。

面对两位文学家的精辟论评，我当认真思考、理解，并从这一角度阅读川端文学。目前，对于川端的论说已经铺天盖地，毁誉褒贬尽皆有之。然而，我一如既往爱读川端文学和三岛文学，深入求之，冀有所得。

陶弘景的诗道：“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我的心情也是如此。关于《湖》这部作品的文学价值究竟如何，我希望广大读者朋友能给予评说。本译者于2021年秋在春日井，2022年秋完成改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