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音翻译手记

《山音》的创作起始于1949年，与《千羽鹤》同时发表。当年，作者关闭了1945年成立的镰仓文库。

川端康成的《山音》是以家庭生活为题材的小说。日本评论家山本健吉曾推崇它为战后日本文学的最高峰。这部作品在对同一家族人物感情的发掘与描写上笔触细致入微，时时动人心弦，是现代日本文学中一部出色的“家庭小说”。

全书由十六章组成，每一章有一个小标题，自成一个小中心、一个小故事。主人公尾形信吾及他的家人经过战争的洗礼，各自的生活道路与精神境界都有了重大变化。从夫妇、亲子、翁媳、婆媳、姐弟之间等关系的角度出发，似乎都笼罩着一团暗影。作者将一个个细微周至的小场景逐一缝合连缀起来，浑然一体，成为一部完整的作品。这种结构形式后被应用于《雪国》（没有章节题名）、《千羽鹤》、《舞姬》等作品中。这些全靠作者对故事发展的编织综合与构词组句的统摄能力。

开篇第一章《山音》点题，也为全书定下基调。信吾深夜听见后山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轰鸣，殷殷不绝于耳。这种自然之声使他联想到死亡的恐怖、战后社会的难以预测。

作者曾经如此表白：“战败后时代的我，只好回归日本自古以来的悲哀之中。我对战后的世相、风俗，一概不予置信，也不相信现实中一切东西。”（《哀愁》，1947年10月）作者写作这部小说，正值刚刚步入人生老年阶段，以老人心态厕身家人与社会其间，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主人公面对家庭与社会两种矛盾，始终背负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他身心交瘁。他的那种对社会和家庭失去希望的黯然情绪，让我深有感触。全家人只有儿媳菊子理解他、照顾他，甚至爱他。但小说又不便直接挑明这种关系，欲擒故纵，欲言又止，直到最后仍是扑朔迷离，不了了之。这是川端文学的惯用手法，也是日本人审美意识的一个特点。

《山音》所描写的“日本自古以来的哀愁”，正是日本中流家庭一种无可名状的黑暗生存环境。本属于自古以来代代传承下来的哀愁，如今渗入每个家庭成员的肌肤之中。作者一方面深入这些人物感情的角角落落，加以细致描摹；一方面又让遭受丈夫离弃的房子母女闯入这个老少两对夫妇的家庭，此外还有儿子情妇等人的搅和参与，使得日常还算平静的一家生活，呈现出意想不到的复杂状态。这里，不仅是夫妇之间的关系，还有父子、母子、婆媳、翁媳、母女、父女、情人、同事等各种关系。这些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相互交织编织，分别给予每个人不同程度的隐微的心理影响。在诸多关系中，信吾和菊子翁媳的关系，在作者笔下获得扩展，占据了不少场景，成为小说中的一个亮点。

总之，《山音》是战后现代日本老龄社会家庭小说的代表，是川端文学天空中一颗璀璨的明星。

译者，2021年秋草于春日井。2022年秋改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