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下了二十一天,淹没了洛林沟的道路,让这个被群山掩藏的小山沟再次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拉旺背着重病的强巴老爹在这泥泞的山路上艰难行进。老爹枕在拉旺的肩头,看着满世界白花花的雨水,抬起湿漉漉的左手摸了一把拉旺的脸,说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微弱的声音刚从唇边滑下,就被雨声吞噬。强巴老爹闭上眼睛,手悄无声息地掉落下去,经幡般在风雨中晃来荡去。
拉旺急忙把老爹放在草坡上,弯曲胳膊,枕在他的脖子底,脸贴在他渐渐冷却的面颊上,无言的啜泣。拉旺的诵经声响彻雨林。而后,他又重新背起如冰块般冷硬的老爹,说,爹,咱们回家吧!逼窄泥泞的山路上,这对踽踽独行着的父子,再次往那山沟深处走去,那里,有他的妻子潘多,有他的儿子格来、岗祖,他们也被这座群山掩埋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想起了妻子潘多,从嫁过来之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的勤劳又笨拙的女人。她为这个家怀了六次孕,一个胎死腹中,三个因麻疹死掉,活下来的只有格来和岗祖。怀岗祖的时候,她疼得死去活来,是老爹和他把孩子一点一点拽了出来。当老爹抱着岗祖的时候,高兴得失声流涕,说这小子不简单,他生出来时脚先着地,我们家以后会从这里发迹。所以给小孩取名叫岗祖(脚先着地的意思)。而格来出生的时候是在田埂上,那天潘多挺着大肚子去农田里给咱们家的农田灌溉,不慎在田埂上仰面摔倒。羊水破了,两腿间不断有湿漉漉的血往外奔流,她咬紧牙,两手攥成拳投,脚使劲在泥地里蹬。经过几次的挣扎,格来就这样出来了,你强撑着从腰间取下小刀,剪断了脐带。用头巾擦去格来身上的血污,脱去氆氇上衣把他裹好,在格来阵阵清脆的哭声中滴着一路的血,气喘吁吁地赶回家来。这个没有福气的女人,在这个家可真是苦了她了。
拉旺止住脚步,把强巴老爹往背上蹭了蹭。说到,老爹,你死了,但不用害怕。在你上路时,肯定很孤独,我就陪你聊一聊家常,这样你就不觉得孤单了。那就从你最疼爱孙子格来说起吧。在这个家,格来是最合你心意的。格来出生的那一年,我们取得了丰收,你异常兴奋,说格来是我们的福星,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格来四五岁时就能背着柳框到山上砍伐木丛,平时喜欢跪在你的身旁看你扯羊毛,修理弄去,任由你来支使。后来格来上学了,天不亮就要背着潘多用破围裙缝制的书包,里面装点糌粑和木碗,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两个时辰到乡里希望小学上学,晚上天黑的时候才回到家。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你怕格来当一辈子农民,农民的艰辛让你感到胆寒。你让我和潘多发誓要把格来供到大学去,你就一心希望他走出洛林沟,成为一名拿公家钱的人。可那天,格来去上学的路上被一辆汽车给压死了,那年他才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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