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克拉丽丝上火车面对母亲拉迪维娜带出不同世代、不同家庭中的拉迪维娜与克拉丽丝,和三个脆弱男人。不同场合出现的狗最终成为小拉迪维娜的化身,既是一种奇幻的逃逸,又是悲哀的奖赏。作家只能以幻形肯定她有限的救赎,以对比书中与狗有隔的男性。人类的虚幻堡垒或许并无不同,只是有的幻影更为顽固,有的心灵更为脆弱。谁对痛苦咀嚼得更多更深,得救便更早。
这本书惊心地揭开逃避的各色外壳:暴力,或掩盖在购买、赠送、关怀之下的暴力;羞辱,或假装没有察觉羞辱;用规律的行为严守生活与交往的秩序,本质上仍是苍白的心,谨慎的爱,物质的施与和肉身的撤离;甜美明朗的话语也只是疯狂的帷幕。
克拉丽丝谨慎规划出一种符合现状且安全的日常模式,竭力维持秩序,为此“忧心到微微发抖”,行走于黑暗的悬崖之上,身下有谎言的深渊与现实的泥沼。她如此恐惧自己的存在,既沉迷自恋,又暴力毁灭,对丈夫孩子慷慨倾献自以为的完美爱意,对母亲小心翼翼克制爱。这些关于爱的精密衡量也是她对完美的狂热渴望的一部分。她真实的自己从未浮现,只是偶有破绽(自知善良背后是殷勤和表面的服从),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只留下费解的热情和模糊的身体。
她的母亲拉迪维娜终将厌倦母女间装假做戏与暗流涌动,尽管涌动本身也能实现某种形式的真实。克拉丽丝的丈夫理查德在如鱼得水的工作、远离父母妻儿的生活中逃遁更深,与克拉丽丝互为噩梦,克拉丽丝宁可接近撕心裂肺的痛苦,也不愿重归虚假的平静,也因此身亡。无尽的、歉疚的、令人窒息的温情不会从虚假的河道流淌,只会在逃避者心里决堤。流向遗忘——遗忘耻辱,遗忘过错,遗忘自己所不满意的存在;流向宽恕——但无人可代为宽恕自己。
克拉丽丝与母亲都失去了愤怒,这似乎也是这两代的性格写照。愤怒总会消散,但伤痕与罪责难以弥合,那并非救赎,不过是衰弱和消亡。至第三代小拉迪维娜,她已然具有衰败的气息,在迷惘的反叛中思索父母的生活,却踌躇不前,最终逃离。看清马尔科的那部分让我发冷。
马尔科微笑着,有些怡然自得。他呢,已经在想开学的事了,在想回到柏林和那里的生活,想他们的生活正规规矩矩地等着他们,犹如一件洗净、熨平的衣服,随时可以重新穿上身。
她本想告诉他,没有任何东西在等待着他们的回归,他们全部真实的生活都在这里,他们将无法逃脱这里,除非死。
在这一刻他转头看向她,她相信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之前从没有过的东西在熠熠发光,那是她即便为了世上任何东西也绝不会靠近的东西,那是假借爱的名义,为了快乐、傲慢,对体面、正直、敬畏、顾虑等的抛弃。
理查德作为最后一个视角,直指谎言与逃避互为附丽,怎样将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理查德多年后惊觉自己离开时和到来时一样空虚,一样忧虑。如果没有真诚的呈现,虚无孤独就如影随形。山终将重压于你的脊背,穿越山峦阔步而来的,是不留余地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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