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春寒料峭的时候,我的爷爷走了。我的童心是老人的陪葬品,野草则是那把培土的铁铲。野草正由他介绍给小时候的我,此刻再找回来读了一遍,突然捡回遗忘的东隅,这些桑榆之忆不免有朝花夕拾的感慨。
老人好讲故事,给我讲了不少好玩的东西。这是很有用的教育方法,很自然而有趣地培养小孩的文学感知能力。我对野草的初步印象当属“聪明人、傻子和奴才”,当时觉得好玩,其背后的隐喻则是后知后觉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这个东西是一件坏事。至少看野草,从不懂到秒懂,再到无可奈何的摇头,人在摇头晃脑的迷糊中,便是平平淡淡的一生。
鲁迅在“一觉”里说:目睹了死的袭来,深切感受着生的存在。我目送着火化炉门缓缓关闭的那一刻,感觉我自己的这“一觉”南柯也似“十年一场扬州梦”,猝然人不迷糊了,是痛切心扉中找到了生的感觉。这个痛感终归因于自我的愧疚,愧疚于春节没能回家看望,愧疚于见面时过多传递自己的负面情绪,愧疚于年少的叛逆让老人费了不少心思......而这一切,都成了最后来不及的道歉。愧疚这种酷刑在唯有他人的宽恕的前提下方能仅以身免,可惜随着人生无常皆成希求,当时看不懂的“风筝”,此刻也成为凌迟灵魂的钝刀。
老人一生好学,用他谦逊的话说其实是好玩罢了。耄耋之年习会了微信打字,喜欢给我发文字消息。去世前一周,大概有些不详的预感之缘故,检查结果尚未出来之时便给我文字消息感慨时日无多,希望我能从容应对这些“生死常事”。我又能怎么应对呢无非把蛀孔的、黄绿斑驳的、镶嵌着乌黑花边的腊月病叶缓缓夹入书里,在某个意志消沉的遗忘夜晚再把他们抖落出来,那些得已暂存的斑驳色彩,在灯火的投影下,月色被碾得粉碎,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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