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非常古典的书信体小说,以婚别十年之久的一次偶遇在还原前情尘史时提到了“业”,在他被情人割破喉咙的那天“我漂流在死的世界,其实是看见了生命的本质”。在离婚后他的事业每况愈下,与女人的关系迷离纠葛,无法稳定。而胜沼也在离婚后总有种会发生不幸的事的预感。她再婚后有一个智力残障的孩子,身为大学教师的丈夫又和女学生有染。联想到村上的《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中所说的,人是靠痛感相连的。“我知道我让当时的你受了多大的伤害与悲伤。我对你的爱意在出事之后反而更加浓厚,同时对于已不在人世的濑尾由加子,那种痛彻心扉的爱情也迅速膨胀。”最终二人的通信为陪在有马身边一年的女子令子察觉,胜沼的儿子在老师还没有教“ra”的拼写时写出了“mirai”(未来)二人于是将过去的疑团与伤痛转化为直面前路的一种力量,决定终止书信往来。“我对你情何以堪的爱恋和对父亲的怨怼倏然间消失了,感觉自己好像飘荡在纯净洁白的空间一样。”
抛开故事的主线,宫本辉涉及了以往作品中关于死体验与佛家文化关于“业”的探讨,比起激发哲思的理解,不妨说体现了日本独有的幽悬美学的精神内涵才更为熨帖。宫本辉说自己写小说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能够体认到如何在自己的人生中寻获幸福。读他的小说,我自己感到幸福不是一种线性持久的状态,而是在日常氛围中突然泛起的内在感受。譬如书中氤氲开来的一段情境描写:
“我喜欢那粉状花朵,拿着剪刀想剪一枝适合的树枝来插花,才稍微一触碰,花朵便纷纷散落。轻轻捧着剪下来的树枝走回房间,却因为一路的落英缤纷,赶紧停下脚步。每次捧着切枝的金合欢,我总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悲伤的奇妙心情。”
或许幸福感就是平静的心情对于无常无告之情的一种理解与吸纳。
阅读过程中,我一直在思索,为何胜沼要在信中说,自己如今这个可怜的孩子,是有马带给她的。导致我在刚刚开始阅读的时候,还以为清高是有马与胜沼的孩子。还想到金宇澄的《繁花》中,姝华信中对沪生说,日后如能相会,会让自己的孩子叫沪生一句“爸爸”。以及在凯瑟琳.德纳芙出演的《瑟堡的雨伞》中,奇在服完兵役之后与朱莉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久别重逢身边那个很像奇的男孩的存在......
我如今的体会是,未诉的情感会在时空中进行转承启合,使漂浮无依的爱最终有所沉淀,有所依托。起初还质疑,感到奇怪的是,在婚前,胜沼亚纪的父亲找了三家征信社调查有马靖明的身世背景(在《约定之冬》里也有相关情节),居然都没有发现他在中学时期与情感经历颇为复杂的同班同学濑尾由加子纠缠难解的爱恋关系,放在小城小镇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奇情异谈呢,何况这段情事自始至终长期伏击于他们的婚姻生活,乃至于成为婚姻被迫终结的导火索。随着通信的频繁,阅读的深入,逐渐得到化解,即便双双仍旧怀有情愫,即便再刻骨铭心的爱过痛过,在如烟的尘世操劳中也终将化为红尘起伏的沧海一粟。在繁琐而沉重的切实生活中,也终将成为记忆里会突然涌现的奇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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