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麻风病人的吻》麻风病人的痛苦：吻也成奢望

这本书收录了莫里亚克的两篇小说，《给麻风病人的吻》和《母亲大人》。两个故事互有联结，我对前一个故事的感触更深，后一个故事可能更适合长期浸润在母亲浓烈而窒息爱意中的人看。

《给麻风病人的吻》中的男主人公让·贝鲁哀尔身材矮小、面容丑陋，他一直非常自卑，甚至自我憎恶。母亲死于肺痨，让从未见过她。父亲杰罗姆·贝鲁哀尔身体羸弱，常年卧病在床，杰罗姆是把让当作自己“羸弱的复制品”、“弱小的影子”来看。所以，让从未得到过他人纯粹的疼爱，他也从来没有奢求过他人的爱。

一天黎明，让隔着厚厚的护窗板看到了街上的诺埃尔，他却不敢直视这位西班牙小天使，只能躲在黑暗的背后打量她。

当诺埃米穿过教堂中殿并蹭到让的椅子时，让几乎不敢张开鼻孔嗅一嗅她的平纹纱裙扇起的气息以及她穿着的干净衣物上散发出的香皂味道。

所以，当这样两个人结合在一起之后，婚后生活可想而知。让也感受到了家庭的排斥，白天整日整日地外出，只在黄昏时分回家；晚上睡觉时也尽量远离诺埃米；奔赴遥远的巴黎只为了诺埃尔可以获得暂时的放松；甚至呆在肺结核的朋友床榻，只为了让自己也染上这可怜的疾病，以便自己的死亡结束诺埃尔的痛苦。

诺埃尔其实对这门婚事没有表示太多的拒绝，因为贝鲁哀尔家境优渥，她无法拒绝。可是嘴巴也许会说谎，但身体不会。她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对让的厌恶深深刺痛了让的内心，她为此也一直十分内疚，甚至内疚地觉得自己也许是可以爱上他的。当青年医生对诺埃尔的眼神中带着一些不同的情绪的时候，她极力去躲避这种感情，只为了做一个贞节的女子。

对于让来说，任何女人都是不可直视的，他甚至羡慕那个能够坦荡注视诺埃尔的浇菜小孩儿。他却只能蛰伏在最不被注意的角落，以不会引起任何人厌烦的状态观察和欣赏美。在巴黎的时候，他专门寻找出售温柔的女人，只为了获得来自女人宽容且顺从的怀抱，可却在对方急切的献身下落荒而逃。

而来自诺埃尔哪怕最轻微的皱眉，都会在他心中掀起一场狂风的自我厌恶。

他每次都佯装熟睡，于是她起身亲吻他，那是从前圣人们给麻风病人的吻。至于麻风病人感到圣人对着自己身体溃烂的地方喘息时是否会觉得幸福，无人知晓。

对于一个无法接纳自己的人来说，任何人浅浅的吻都会造成最灼热的烫伤。对于隐匿于黑暗的人来说，来自太阳的轻微鄙夷都足以让黑夜之子彻夜难眠。所以，让最后几乎以一种自我牺牲的方式给予了诺埃尔以自由。

这是一个心碎的故事，但我却很难把它定义为爱情。因为对于让而言，他无权看向任何女孩儿。而帅气的男孩，有权看向任何女生。在作者对诺埃尔的描写中，“短粗的身体”、“男孩子才有的粗手”，也能看出她并非风姿卓越的大美女，可让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归根结底，是让觉得自己不配被爱，而不是不配被诺埃尔所爱。

在面对卖笑女子落荒而逃的那个时刻，他一定害怕自己一旦投入这个怀抱，就意味着自己只能靠金钱才能获得虚假的、暂时的爱，就意味着否定了自己被爱的所有可能。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靠思想的伟大征服体型的渺小，当他向诺埃尔讲述尼采、背诵诗歌时，她却正为自己悲惨的未来颤抖不已。让沉醉于自己的独白，并为自己的胜利雀跃不已，可是这短暂的欢欣却替代不了婚后生活无止境的折磨。

在让的内心深处，他无法做到接纳自己，也没有人能够完完全全接纳他，他的心已经被自己和他人伤得体无完肤，于是，这个喜欢蛰伏于黑暗的蟋蟀，最后也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