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恩怨情仇窥见暮色将尽

就在前几天，黄永玉去世了，享年99岁。

《暮色将尽》的作者黛安娜·阿西尔也非常长寿，活了101岁，他们一个在西方，一个在东方，生活轨迹和人生经验几乎完全不同，但殊途同归的，是面对漫长生命的态度。

黛安娜一辈子做编辑，把别人的思想印刷到纸面上传播出去，靠的是绝佳鉴赏力和发现金子的眼睛。她自己的写作却开始得很晚，文风质朴，也许是多年编辑的职业敏感，让她总是能很迅速地抓住读者的眼球。

“一个老人本来也不用奢求和年轻人做朋友，享受他们的陪伴就好了。”——她对读者如是说，首先撇清了自己，你们看看就好了，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心思来解读我。黄永玉九十岁的时候和90后的网友聊天，说：“我从来没有丢失自己。”

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那就是：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正如这本书里黛安娜从头至尾的态度：坦然地面对自己无知，坦然地面对老去，坦然地面对那些可能会被人诟病的经历。

很多人会把《暮色将尽》仿佛是掌握了流量密码，恰好黛安娜又特别符合被期许的女性的样板：她独身到老、没有生育，她事业有成、思维敏捷，她漫长的一生经历了剧烈的思想变迁、是时代的亲历者。

但整本书看下来，其实抛开主义的外衣更能理解她写作的本意——只是记录。记录一些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事，随着时间流逝，你会改变，如何从容地面对改变，是她传达的智慧。你会逐渐失去爱和性的兴趣，会眼神模糊到开不了车，走路越来越困难仿佛脚骨和地面之间只剩一层皮肤。

而这些问题，不论男女，都将要面对。

《暮色将尽》是一本“小书”，“散文”，谈得林林总总想到哪说到哪，唯有态度坦白到令人惊讶，在这之前，你可能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跟你谈论感情，甚至性生活。看到的时候是觉得“冒犯”，或者觉得“震撼”这很难说。

一些我们自动屏蔽掉的东西，那些日日都在发生和困扰着世界上很多人却几乎无人关注的事情，在这本书里表露无疑。

书里明确地告诉你：“也有人说年老了就会获得智慧，实际上这只是种自我安慰，经验也许会因为年纪增长而习得，智慧却不会。”

两千年来，东方的传统一直赞美早慧，热衷于甘罗十二为宰相之类的神话。中国人总是觉得生死之外，没有大事，仿佛一定要通过一些成功来证明自己，又要在失败的时候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大众媒体赞美“通透”，书架上卖得最好的书总是要进行人生指导，告诉你怎么样聪明，怎么样成功，怎么样去爱，怎么样先他人一步得到。然后普罗大众就开始让小孩在幼儿园开始读书，初中就学完高三的课程，赶着做一切，最后赶着去死。

这样功利化人生的每一个步骤，得到了一个一个面目模糊而不知自己在哪里的“工具人”。

看完《暮色将尽》，黛安娜告诉你，除了人生真正无法掌控的两件事“生”和“死”之外，其它的事才重要。花草重要，陪伴重要，阅读重要，发呆也重要，认真地活，真诚地面对自己，哪怕每一天都一样。黄永玉也在自己的版画集序言里说：我一辈子本事不大，受正式教育的机会不多，过日子倒是从来不敢苟且。

黛安娜写自己流产之后的心情：我还是完整的我自己。真正地关注自己，活在当下而不被裹挟，大概也不是一定要长到一百岁才能懂得。

活成一个无法归类的人，也许才是在这个如机械般运转的社会里，对一个人的最高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