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中绽放，洛丽塔礼赞

在豆瓣上，《洛丽塔》的简介说，“小说讲述了中年男子亨伯特•亨伯特，一位接受过高等教育，行为却逾越道德范畴的欧洲移民，与一个可爱却又危险无情的青春期女孩的之间的疯狂恋情。”然而，更多关于这本书主题的概括也只有“畸形的爱情悲剧”之类的话。

然而，在我看来，亨伯特与多洛蕾丝之间是没有爱情的，而亨伯特对洛丽塔则谈不起爱情。与其说洛丽塔是属于亨伯特的性感少女，不如说她是亨伯特疯狂追求的对象。从始至终，美丽、带有致命诱惑力的洛丽塔其实只存在于亨伯特的幻想中，是他永恒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洛丽塔可爱却又危险无情，就像一种毒药般的美丽让人神魂颠倒。如果多莉没有逃走，亨伯特可能会拥有许多小洛丽塔在自己的家里（他曾这样想象过）。因此，当我暂时的、有目的性地抛弃亨伯特“恋童”这一让人无法苟同的部分时，我不得不承认，亨伯特对洛丽塔的狂热带有一种让人寒颤的魔力。

我赞叹这种毒药似的“美”，但仍然非常厌恶亨伯特。有些读者说自己阅读时会抑制不住共情亨伯特，去怜悯他的罪过，为他开脱。但是我对亨伯特的反感从未改变。每当他开始描述自己的心境、叙说自己对洛丽塔的爱情如何真挚时，我都感到一阵反胃。不是说作者纳博科夫写得不美，而是他写得太美，才更让我难以读下去。亨伯特夸夸其谈自己的可怜，讲述自己的无可奈何，也倾诉自己爱情的狂热，却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写得都蠢笨异常，甚至大部分读起来都有些面目可憎。其中多洛蕾丝最甚，他几乎每写一次美丽的洛丽塔和自己卑微的爱情，就要强调一番多洛蕾丝不讨喜的性格，说她的刻薄粗俗、暴躁易怒。我难以不怀疑他一直试图弱化jian污继女这件事中自己加害者的身份，反而用浪漫的爱情给自己博取同情。在亨伯特眼中，当所有人都那样糟糕，令人喜爱的亨伯特犯一点儿过错也值得被原谅。

我知道，书中的亨伯特确实忏悔了。在第二部中，他不断哭泣、酗酒，希望多莉能够回到他身边。他为她杀了奎尔蒂，也为自己的罪孽感到懊悔和悲伤。但恰恰是因为他忏悔，我才更加坚信亨伯特对多洛蕾丝没有爱情。他确实确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认识到他曾对一个孩子做了什么。当所有的幻象破碎，他终于正视起自己的罪过。这是在他完全发现多莉不再是他的洛丽塔之后发生的事（即使故事结束时他还在称她做洛丽塔），他不再把多洛蕾丝当做自己幻想中的对象。他不再忽略对方的思想，所以终于不再为洛丽塔为什么不爱他而感叹自己的凄惨。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亨伯特的反感从未改变的原因。

实际上，我也想谈论多莉是否爱过亨伯特。但这样做是对她的不尊重。她在故事中展现出的一切都是他人口中主观臆造的，任何关于她的猜测都不够负责任。我只想记住她夜晚的偷偷哭泣、坚定的逃离和不愿同亨伯特一起离开。

总之，《洛丽塔》是一本复杂的书，值得被探讨挖掘。但我想我不会再读第二遍了，美丽的文字在这本书里变成了一种凌迟——如果说阅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让我感到被闷在海底的绝望，《洛丽塔》就是一朵腐烂玫瑰写成的礼赞，既美丽又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