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书,是需要作者一刀一刀剜到读者心里的。这本便是。整个春天都昏沉,读这种掉书袋的小说,如漫长的拷打。但在书的最后,回到森林里的繁和古义人站在自己树下,两人眼前出现孩童的自己。那个少年的繁扔出石头,年老的繁便轰然倒下,新的孩子旋即站起,开始重组完全不同的新人生。然后响起那节诗:
「绿叶丛中的孩子们的隐藏的笑声传来快呀,来吧,此地,立刻,始终」
这一瞬,便一刀剜进我心里。没人能确信人性的深井能掘多深,正如「那件事」的暴劣荒唐,右翼分子无意义得自杀式袭击。可人类社会正是如此卑微残暴且下贱,如小说里引用的《死者之时》:人类花了数千年去驯化狼,把狼变成狗,却为了战争的需要,用人体去承担狗的袭击和撕咬,起初的作品干净利落,而如今却只能遮起「形容词的幕布」,除此以外,残疾的孩子还是无法被尊重得对待,以及作家「固穷」,即便已经拿过了斯德哥尔摩的那个奖项。
可是我们看到这个老去的「堂吉诃德」(甚至是二人组里的「桑丘」),却依然拿起长枪(「受潮腐烂的书籍们」),发起最后冲锋,作为《群魔》《白痴》「流浪汉小说」的布道者。作为艾略特的荒原般的小老头,无意义世界的反抗者,作为三岛由纪夫的劲敌,却必须与其同行,作为老师渡边一夫(六隅先生)和萨特的后人而执意选择「介入」,要作为个人的作家,「预言」时代的症候,要再次把故事打碎重构,将 A 描述为 A-a,要「静静得静静得开始行动」在博尔赫斯式的图书馆(或疯人院)里一轮轮得突围,执意换取回的,是「我思」的主题,历史的公道,可以「再活一遍」的新一代。因为只要书写的人还在,书魂便在。无需再多问读书人的选择:即便它再平凡不过,也唯有书不老不败。
别了,我的书。别了,大江健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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