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在宣传语中用了一句话来形容它:“困扰美国几代人的噩梦。”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就像任何夸张的营销手法一样,我以为这只是出版商再次夸大其词。然而,当我读完这本书后,我才明白这句话实际上直指着“个人主义”的核心。
这本书的开头给人一种“微醺感”,指的是一些本不该被透露的事情却被揭示了出来。这些事情被描述为人们之间某种秘密的关系的直白展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隐私”的暴露。而这种度很难把握,过多地暴露会变成庸俗小说,勾引读者的窥视欲望;而暴露过少则会陷入群像描写的无趣窠臼中。
主角格雷沙姆在整整一章中以跳跃的方式描述,这样的状态非常罕见。然而随着故事的推进,这种随意跳跃的状态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扩大了,并最终成为了一种“酒醉”的状态。现在的小说作者基本都注重情节的连贯性,但是格雷沙姆显然不是这样。随着故事的发展,各章之间的情节都是跳跃的,上一章的情节还展现着积极向上的趋势,下一章却变得平淡和沉闷。到了最后几章,这种割裂感变得更加明显,情节直接拉长,留下了一些空白。
这些空白不仅是在叙述情节时的空白,也在读者脑海中留下了阅读记忆的空白。人物的境遇和能力显然是连贯的,作者对此做了明确的描述,上一章角色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下一章他已经成功地利用这种能力。然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能靠读者模糊的推测。这有点像“酒鬼”的状态,身上有着各种伤口和淤青,但是醉酒中的大脑只能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
格雷沙姆显然抓住了这种断裂跳跃的叙述节奏,他在最后几章甚至将这种节奏保持在一章之内,使得阅读时有一种“酒醉”的最终状态,情节紧凑,人物的心态浓厚。
这本书同时探讨了“个人主义”的混乱和怪人的低语。在我们的时代,“GEEK”并不是个贬义词,甚至到了中文语境中,这个词几乎被赋予了正面意义——“极客”这个翻译常常被用来形容那些超越时代而又不被理解的天才。因此,即便这本书中的“GEEK”被翻译为“怪人”,我们仍然会感到同情。在中文语境下,美国的“怪人”总是受到一些爱怜,因为无论如何,这些“怪人”本身值得同情,而不是可怜的人。
格雷沙姆笔下的“怪人”之所以成为一种困扰,是因为这些“怪人”并不是天生如此。就像开头所描述的那样,他们是被马戏团团长逐步引诱并堕落的一类人。整本书描绘了这个过程,细节地展现了人被变成怪人的过程。某种程度上,这是“美国梦”异化的过程。
阿伦特有个有趣的观点,当个人主义与自治理想结合后,人们会减弱对环境的感知。对于本书的主角斯坦来说,“冷读术”就是他的个人主义,而人们对未来的担忧和财富的渴望则是他的自治理想。只要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过去的怀念,通灵术和读心术就能永远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个人能力会永远存在。只有永恒的“大师”,没有永远的大师。
因此,在格雷沙姆的笔下,美国个人主义的缺陷变得明显到无法忽视的地步。既然最优秀的读心术在社会暴力面前无能为力,那么所谓的个人能力在群体面前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呢?
怪人本身并不可怕,塑造怪人的过程也不可怕。问题在于,社会构建怪人并不在意怪人的本质。无论是聪明的年轻人还是坚定的大亨,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出于某种“暂时”的理由,都会成为“啃下蛇头”的怪人。正因如此,个人主义显得如此尴尬。
更荒诞的是,马戏团既强大又脆弱。小说无法抹去马戏团成员的作用和联系,却又需要用谎言和躲藏来避免社会的攻击。马戏团本身就是一种“自治理想”的消亡。有哪个团体的自治能够避免暴力的冲突呢?
格雷沙姆或许没有意图攻击任何东西,也可能只是译者自身的平和,就像“GEEK”这个词在中文语境下被消磨了边缘一样。我们终究不是1946年的美国读者,而那时候个人主义并没有破坏美国社会。对我来说,这本书只是另一本关于“马戏团怪人”的猎奇之作。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70多年,隔着一个太平洋,格雷沙姆的笔仍然能够穿透厚重的文化差异的屏障,给人一种醉人的阅读感。那么在1946年的原著究竟给当时的美国读者带来了多大的震撼,这是我对当时的读者羡慕的地方。
相关推荐
© 2023-2025 百科书库. All Rights Reserved.
发表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