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读书人有一些固有的习惯,比如藏书印,比如标注阅读/购买时间。这本译林出版的二手书,《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两者皆有。一打开封面就能看见2014年8月16日这本书标记已阅,并附有印章在穿着皮衣的卡佛照片边上,前读者在卡佛的去世时间(1988年8月2日)下划了横线。在一旁标注,“我的生日”。
“我的生日”,这句简单的注释引发了我对这本书主人的思考。我开始掰指头算算,1988年出生的人,在2014年读完这本书,也就是说,书的主人是26岁读完这本书的。而今,在他已经35岁的时候,这本书几经辗转,传到了我的手上。看来35岁一过,关于爱情的书已经没必要再保留。
这本书的作者是雷蒙德·卡佛,他的名字以及《关于爱情》这本书在中国知名度较高,部分原因是因为文青导师村上春树的推崇。村上十分痴迷卡佛,甚至由于喜爱而去翻译了卡佛的全部作品。村上作品中的人物常常表现出对人群的疏离以及对威士忌的喜爱,可视作对卡佛笔下人物的回应。在1984年夏天,时年35岁的村上与夫人阳子专程飞往美国,前去拜访卡佛。35岁的村上刚刚完成青春三部曲,还未写出日后被中国读者广为传阅的《挪威的森林》。
与卡佛相比,村上的职业生涯显得更为顺遂。卡佛的生活经历令人唏嘘。29岁时,卡佛破产,同年写出了《请你安静些,好吗》。32岁,靠遣散费和失业救济金全职写作了一年。35岁,卡佛仍在偶尔发表作品和持续不断酗酒中循环往复。直到43岁,《关于爱情》出版,卡佛才得以跨入专职写作的生涯。尽管标题是关于爱情的,但这本书中能够触动我的却都跟爱情没什么关系。
《凉亭》是其中一篇短篇小说,描述了一对情侣辗转于各种城市间寻找机会的故事。随着年龄增长,机会开始渺茫,他们之间充满了质疑和愤怒。一面是不断迷醉的日夜,一面是无从追起的昔日之梦。性成为了避难所,通过内啡肽可以短暂忘却烦恼。然而,随着身体的衰老,这些动作也不再轻盈,开始显得悲哀。卡佛以冷静的视角描绘了这场争吵,就像酒醒后的喃喃自语。
另一篇短篇小说《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让我想起了记忆中的好时光。故事中,父亲的一位昔日“好友”慢慢失去了好时光。在珍珠港事件之后,父亲投奔了农场,过上了一种宿命式的家庭生活。在这个地方,他与所有人都在接受一种“正确”的生活。而钓鱼则成为了这种生活中具有象征意味的一环。父亲对哑巴的尊重或许来自对这种生活的疏离。哑巴视鲈鱼为珍宝,父亲却试图和我一起把哑巴的珍宝偷走。然而,最终没有人获得成功,反而是自然之力碾压了哑巴生活中能够抗争的部分。父亲在哑巴的死亡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我们总是想把错误归结为不可控,以便能够接受不好的时光。
阅读二手书,特别是有标注的二手书是一种特别的体验。阅读过程中,突如其来的标注就像是对景观的提示音和个人解说稿。比如,在《严肃的谈话》的结尾,前读者在边上标注了,“女人没有了”,试图将结局的不确定性抹杀。在《平静》中,所有用第三人称描述男主角的动作都被划了横线,26岁的前读者已然将自己代入了其中。这样的体验与卡佛的风格十分契合。我们总是在证明和误读中交流,缺陷和不可控是生活本身的一部分。如果说我们只能看见我们想看见的,那么卡佛在这些短篇中试图拼砌的正是每个人心中偏移的思绪。
回顾年龄的线索,35岁的卡佛正在将自己的生活剖开,让读者细数。35岁的村上春树穿越了半个地球,与精神战友相遇。而35岁的前读者将这本充满问号的书售出,走向更为肯定的生活。这本书不仅是一本陪伴了年轻人成长的读物,更是一个年龄间不同阶段的相互交错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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