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吃错了药,吃错了药的一生经不起回头一看,低头一看。吃错药是嫦娥的命运,女人的命运,人的命运。人只能如此,命中八尺,你难求一丈。
男人写女人,总是将男性对权力的执着都移植在他笔下的女性身上,可是毕飞宇是“比女人还懂女人”的作家。一整部《青衣》,与其说是三代青衣人的故事,不如说是筱燕秋一个人的一台戏。她是被宿命感裹挟着的女人,宿命感让她沉沦,偏执,病态,歇斯底里,她坚信自己就是嫦娥。不是京剧《奔月》里的嫦娥,是天上广寒宫里的嫦娥,孤高脱俗的,却又悲愁凄凉哀怨悔恨的嫦娥。
20年前的筱燕秋确实是嫦娥。“19岁的燕秋天生就是一个古典的怨妇,她的运眼、行腔、吐字、归音和甩动的水袖弥漫着一股先天的悲剧性,对着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隐隐,就是此恨悠悠。”在毕飞宇的笔下,一个冷冰冰、亮晶晶的美人形象跃然纸上。当年的她凭借《奔月》红极一时,却又因为泼在李雪芬脸上的一杯开水而自毁前程,20年不再出演戏剧。
世人眼中的筱燕秋大概不是完美的,甚至是很有缺陷的。她自私霸道,心气儿高,嫉妒心重,利欲熏心。初读也觉得她确实是这样一个道德感不甚高的人,可是愈往后读,愈渐渐改观。她对待自己似乎很随意:在离开舞台后,筱燕秋随便就将自己嫁了出去,而在二十年后即将再次获得出演机会时,她不惜出卖身体,不惜为了表演堕胎。她不屑于李雪芬将嫦娥塑造成女战士的表演,却宝贝自己的爱徒宝贝到甘愿做她的B角只求她不要放弃演戏。这样一个矛盾、疯狂又神经质的女人,让人悲哀。她存活于这世上,好像只是附身在一具名叫“筱燕秋”的躯壳里,“筱燕秋”做出什么,怎样堕落,怎样糟践自己,她都无所谓,因为她是嫦娥。她来到人间的目的只是为了完美地演出一部《奔月》,把自己的悲、恨、悔、怨宣泄个干净,然后再回到天上去。回到凄苦无边的广寒宫。
筱燕秋是偏执的艺术家,是不疯魔不成活的理想主义者。她一生向往着嫦娥,孤高,脱于世俗,但是她自身又困于世俗之中。生活现实与美人迟暮摔碎了她的嫦娥梦。故事的最后,漫天大雪纷纷而下,再也成不了嫦娥的筱燕秋在雪地里起舞。所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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