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67年到1995年长达28年的持续运作中,迈克尔·斯坦哈特管理的资产年均回报率高达30%,分年来看的话,几乎只有1987和1994年遭受年度挫折。据《时代周刊》的统计,一个早期投资者初始投入的50万美元,在基金关停那一年化身成了1亿多美元。
这个长期业绩相当能打。斯坦哈特的大众知名度较低,大概不只是由于退隐得早,也因他的风格很难总结,很难被学习,更难被提炼出诸如“与伟大企业携手并进”这样令人心神荡漾的投资观。难怪他的回忆录《我不是多头》评价不是特别高,抱着学习技术或理念的心态打开这本书,注定要失望的。
这本书展现的是一个手提天资聪颖、脚踩天时地利的年轻人成长为业界大咖的人生故事。当读者几度感到这种天才的生活我看看就好时,转眼又为他经历普通人的快乐与痛苦而动容,尤其是与他父母有关的内容。
父母在他幼时即离婚,他跟着母亲和姥姥姥爷长大。这种家庭在犹太人与意大利人混居的地方并不普遍,然而由于母亲和姥姥姥爷的付出,他从未感受过缺失。如果说故乡本森赫斯特给予他十足的安全感与亲切感,这必然要归功于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的母亲。他的赌徒父亲在离异的前些年无法支付每月50美元的抚养费,但是他善良又远见的母亲一直鼓励他与父亲维持联络。
他的母亲除了不得不坚持工作外,也长期保持恋爱。斯坦哈特在成人仪式上,自然地将收到礼金的白信封交给当时与母亲约会的叔叔,而令父亲感到尴尬。这其实侧面说明母亲总是选择靠谱的人约会,待人认真,亦会被认真对待,爱时甜蜜,当断则断,即便是我们这个年代的很多女性,对待感情都做不到这样集感性与理性于一身。
他母亲在儿子可以给她回馈富饶的生活条件后,依然长期独居,曾与一个非常不错的人再度进入婚姻,双双与孙辈(斯坦哈特的孩子)感情很好,在那个丈夫去世后继续独自生活,直到阿尔兹海默症日益侵蚀她的理智。在情感上斯坦哈特无疑与母亲更亲密,但是父亲却以更加重大的形式影响着他的生活,甚至父爱的缺席反过来令他更加在意与孩子们的陪伴。
他的父亲当了一辈子赌徒,过了丰富多姿的一生,当上珠宝商也缘于混迹大街小巷的机遇,宽阔的交际圈子遍布三教九流,发迹后轻松挤进上流社会。赌徒也分正派的与不正派的,他属于前者。虽然这样的人爱讲大话又易发脾气,但是他有自己的道德行为准则,诚实和光荣很重要,热衷于赌博带来的滚烫刺激,又有勇有谋地校正自己的过度赌瘾,他每隔一段时间就把赚到的一些钱交给一个朋友保管,并让这个朋友拒绝他深夜急要钱去赌博的要求。这样值得信任的人能长期与他维持友谊,固然他本人对朋友不会差。
他在两件事情上影响了斯坦哈特的人生与事业。在13岁的成人仪式上赠送给儿子两只股票各100股,时值5000多美元,不仅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给儿子打开了股票这个全新的世界。放在抽屉的证券票据,价值每天都不一样,是什么在驱动它们变化?对股市的痴迷令其它爱好相形见绌,斯坦哈特开始了每天下学后乘坐地铁前往商业区交易大厅的生活,一有时间便阅读各种年报和标普小报。小小少年,脑袋里却装满了远在全国各地的公司,有时甚至更近一步,拥有它们的股票。
这里又一次体现出他母亲对孩子成长的尊重与宽容,她不懂股票,也不宽裕,却还是以监护人的身份为儿子开了证券账户。面对一度数千美元的亏损,母亲似乎也从未要他远离这个行当。只是亏了母亲辛苦工作的钱这件事激怒了斯坦哈特,“我发誓,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这种誓言,这个犹太人竟然做到了。
既然立志从事金融,上大学的时候斯坦哈特选择了纽约市立大学的商学院,并且考分不低,免收学费。他父亲早早离开学校,在大街上从事各种营当养活自己,他没想到居然父亲会在这件事情上提出异议:应该去上宾西法尼亚大学的沃顿商学院,他来出学费,因为“很多犹太富人的孩子都是那里毕业的”。申请期限临近结束,也有更轻松的选择,父亲的建议不见得有多么充分的理由,斯坦哈特还是选择了尝试,并且当然被录取了。
后来,在被各种光鲜履历挤占的金融领域,母校的加持的确令他更轻易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他一度成为华尔街最红的分析师,不缺钱财和名气,27岁那年开始与人合伙成立自己的基金公司,起点是8名雇员和770万美元。
1967年,美国经济正在腾飞,股市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抢钱的时代。比起谨小慎微的共同基金,市场冒起一批快进快出、交易频繁的“神枪手”,新出现的大宗交易回报也十分可观,天生合群的斯坦哈特可谓适缝其会、大展身手。“我有时感觉是在从婴儿手里夺糖果”、“有时候挣钱就像天经地义一样,你不必聪明,不必勇敢,只要在那里就够了。”瞧瞧这都是什么话儿,真是令人生气。
他和合伙人在60年代做多各种消息股和杠杆集团公司,市场里什么事儿都和他们有关系,什么人也都见。外界亦为这股新鲜的气流振奋,认为他们能包容一切思想,拍拍年轻人的马屁倒也挺华尔街的,毕竟他们是巨额佣金的来源。
虽然他们有人脉和信息资源,投资也做得很高调,但是内幕交易肯定是不行的。斯坦哈特有一次收到证券管理委员会的传票,被指控涉嫌内幕交易,最终不了了之。那个事情源于他卖掉了一个集团下属两家公司的全部股票,当天晚上参加酒会时碰巧遇见那个集团的总裁,总裁问是不是你卖了我们的股票,尴尬答曰是,总裁好像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只回了一个“嗯”。斯坦哈特琢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下单买入那个集团旗下的公司,成交之清淡根本不够他们买足头寸,结果盘中停牌了,原来是集团决定溢价收回旗下公司。
显然一个“嗯”并不足以构成内幕交易,是斯坦哈特判断信息的直觉帮助他游走于漫天飞舞的消息中。
斯坦哈特交易频繁、持仓不久的风格持续了一生,很难总结他的投资理念,如果说他有什么理念的话,那大概是不要相信表面上发生的一切,只相信价格。这很矛盾,毕竟价格永远在反应表面上发生的一切。他擅长趁胜追击,也敢于逆势建仓。他招聘雇员时希望对方能快速提出一个想法、市场主流观点、他与众不同的观点及触发性事件。事关交易,他永远咄咄逼人。他绝不放心任何一只股票或一种投资方法,尤其当估值被推送到极端情况时更有必要考虑持有不同观点。
70年代漂亮50成为冲关主力,他们从净多头转向净做空,因为当时规定卖空价格必须高于上一个交易日,他们又是大幅度调整方向,不得不在买家很多的时候建立空头头寸。这不仅意味着他们在漂亮50走势正健时着手做空,并且他们做空的是美国当时最好的公司,市场认为买入之后就不用再考虑卖出的那批卓越公司,包括柯达、通用电气、强生、可口可乐等等,可想而知他们承受的内外部压力。
事实上他们当时是两头亏钱,买入的8倍市盈率股票跌到了6倍,做空的30倍市盈率股票涨到了40倍,1972年整个财年业绩都不太好,但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和激烈的内部争论并没有改变他们原来坚持的方向。接下来又是一段过于丰收的日子,尤其是1974年市场下跌38%时他们盈利34%,市场大幅下跌以后他们又有足够雄厚的资金开始抄底,用一个月的时间将持仓结构由负55%变成正35%。
提前市场反应而行动意味着在极端市况易受重创。在1987年10月19日那个道指跌了22%的黑色星期一,斯坦哈特便吃了提前抄底的大亏,在该年度接下来的日子亏掉了前三个季度45%的盈利。然而最大的挫折来自1994年,他的基金净亏损31%,主要源于国际债券机遇下大规模持有杠杆债券,90年代前三年每年60%的回报反衬得这个败仗更加惊心动魄。
从80年代中期大笔投资国债开始,在对宏观经济环境的判断以及对利率条件的计算基础上,斯坦哈特基本精准地利用了利率的拐点,在股票和国债两个领域斩获颇丰。彼时其基金整体规模又已十分庞大,少不得引起了监管部门的调查,同时一大批小投资者发起了许多集体诉讼,控诉巨头合谋串通,把市场搅和成了零和游戏。包括斯坦哈特在内的几个公司发表了联合声明,拒绝承认他们在交易中参加了不正当行为,但还是不得不承担了一大笔罚款和各种费用,以此终止了无限期的法律程序。
看来哪个地方哪个时代都差不多,每当市场剧烈波动时,总不缺被推出来祭旗的大鳄,它们多少要流点血的。斯坦哈特这类从业人员无疑可以利用更多的资源,就譬如前述案例那一个“嗯”,也依然是普通投资者望洋兴叹的距离——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上市公司的管理层。然而内幕交易的判定是很严格的,从更广阔的层面来看,他们利用更多的是自己的头脑和判断,这个东西又谈何公平呢?
我们天资平庸的普通人的人生命题,和斯坦哈特这类平平无奇的确凿天才,实在是两回事。
面对1994年史无前例的大幅净亏损,斯坦哈特意识到事业的高峰不再创新高,低谷却比以前更低,他决心捞回1994年的亏损,然后退隐。在长达一年多的变现过程中,他要求每笔头寸都要卖在高点,基本也都做到了,在退隐之前打了最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当然他不是不再交易,只是不再作为基金管理人进行交易而已,他把钱分给不同的基金经理,包括他过去的合伙人和同事,同时也一直以个人身份继续驰骋于市场。他依然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
——完——
相关推荐
© 2023-2025 百科书库. All Rights Reserved.
发表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