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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双城记》,我最初的感觉是“不过瘾”。情节非常巧妙,悬念、转折和铺垫都恰到好处。但就像一个装饰精美、造型独特的空心灯笼,缺乏内在闪烁的光芒,让人看着舒服却无法动情。
毛姆的感觉也启发了我。他说狄更斯“有强烈的感情,但没有深刻的内心”。卡顿的牺牲让我觉得漠然;马奈特面对接受仇人之子为女婿的心理挣扎都毫无结果;达尔奈身为贵族放弃特权的心路历程没有痕迹……每个人都那么纯真而坚定地走在毫不费力选择好的道路上。如果别的作家写这些,都会对人物的内心进行深度描写,追随复杂思想的曲折转折。比如雨果《悲惨世界》里冉阿让对“天堂做魔鬼还是回到地狱做天使”的内心斗争,或托尔斯泰《复活》中聂赫留朵夫对贵族生活的罪恶性认识和对土地归农民的冲突之中自己的沉思追溯。
不能说狄更斯的人物没有内心,只是狄更斯没有向读者展示出人物的内心。故事是很好的故事,人物也有鲜明而丰富的个性潜力。但是我在其他作家的作品中往往感觉兴高采烈,直击灵魂的思想高潮,在狄更斯的作品中这些都轻松地带过。或者通过外在形式来代替内在的探索。比如书中经历丰富的马奈特医生,在遇到伤心事或现实困境时就去做鞋子,书中称之为“精神震荡”。我觉得这要么是狄更斯敷衍了事,要么是他缺乏驾驭复杂思想斗争的经验或能力。
“如果脑子里装满了那些伟大的法国和俄国小说,……狄更斯就很渺小了。”我想原因如上所述。另外还有一个有力的证据:狄更斯在写《雾都孤儿》时,同时还在写《匹克威克外传》,他两周集中写这一部,再两周集中写那一部。而不像大多数小说家只专注于当前的人物,与其同呼吸共命运。所以,狄更斯也是典型的关注现实,外向型作家。
小说也变得简单了,更外向了,内心复杂性就减弱了。写伯爵那两章让我觉得作者描述大革命时的贵族太夸张了。林达在《带一本书去巴梁》中曾指出,贵族自己才是革命思想弹药的制造者,或者用房龙的比喻,他们是“玩火自焚者”。如果小说能展现出这种复杂性,一定会比《双城记》《九三年》更伟大。
从个性上看,狄更斯更像享乐主义者。他不像托尔斯泰那样热衷于内省,也不像陀思那样善恶并存,情绪过火。
我还想到一段话:狄更斯的主人公追求幸福的小庸之家,巴尔扎克的主人公追求财富和地位,而陀思的主人公不追求这些,而是为了灵魂的远方而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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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当我刚看《双城记》不到100页时,有个朋友问我感觉怎样。我很有经验地回答说:“还在铺垫阶段。主人公还不明确。大概是美丽的马奈特小姐和那个受审的达尔奈吧。”
我猜对了,如果读《悲惨世界》是不断攀登山峰,跌宕起伏的话,《双城记》则像是汇聚成江河的小溪。尽管前期的铺垫有着作者布置的描写和营造神秘气氛(例如“饥饿从冒烟的烟囱上俯视,从肮脏街道的垃圾堆中升起……”以及“埋藏了很久”和“快十八年了”……),整体来说还是相对平淡无趣的。但基于我对19世纪小说的了解,我知道作者正在布置一个大局,整理纵横交错的线索,以编织一幅华丽的画卷。
虽然小说主要采用零聚焦的方式,但在很多场景中也运用了内聚焦的手法,比如通过杰里观看英园中审叛的场景。又比如,小说《五十二个》的结尾以“我们”读者不知道叙述者是露西还是洛里(大概率是洛里),但由此产生的一种警觉、渴望和焦急的情绪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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