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版《海礅明》的最后一段开头写道:“接下来就变成”,这就好像复述自己梦境时会用到的连接词,因为梦境的破碎、记忆的间断或逻辑的跳跃。但当我读到这个词时,心里立刻想到“什么鬼”,仿佛这种粗糙的语言会冒犯到人们。回顾前文,第三段开头也用了“接下来”,但我初读《海礅明》(配图版)时似乎完全没留意,而它就像梦一样在匀速舒缓的节奏中丝滑掠过,并没有任何梦跃的唐突感。
《海礅明》之梦始于地铁列车的匀速移动,在从容而方便地踏出车厢后来到海礅明的小屋,这是一间属于地铁站里的某间杂物室,堆满了薄书。在走出斗室,在长而空寂的站台间穿梭后,从隧道对面的壁上一扇小门出地铁站——整个过程就像从嵌套的孔道中钻进又钻出的梦一样。彭剑斌拍摄的照片为配图版《海礅明》提供了某种令人恍惚的对照,使一个一开始朦胧迷离的梦境生发出真实的光彩,显示出亦真亦幻的特点。
在这个梦中,漩涡般的同心圆中心是一个断句:「我的痛苦拉开了序幕——」,就像在梦的高潮陡然惊醒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与冲击。在完整版《海礅明》中,苦梦得以延续:「我」成了一双纯粹外部观察的眼睛,而海礅明在「差一点就忘了!」后的确暂时消失于无形。梦境舞台上呈现的是海礅明处女作的原型,它之所以诱发我的痛苦,需要回溯到梦的起点:在去拜访海礅明前,「我已经告诫过自己了,千万不可嫉妒。」由嫉妒生发的苦痛,在一种谨小慎微的低调与陪衬中悄无声息地累积着,而此前的穿梭就像在阴暗地下到处躲匿的鼠辈行为。
所以小说里写道:“……通向明亮的地上世界,我们通过它钻出了地铁站,像是老鼠钻出了洞口。」我的嫉妒和痛苦也就此暴露无疑。配图版《海礅明》止于暴露而终于痛苦;而《祝君晚安》则几乎从痛苦才开始它的「梦乱」。在此之前,一切都还相当正常:「我」女友因为上厕所而即将错过发车,在检票口骂了一个乡下小伙子一句。直到那个乡下小伙子从身上掏出一把黑乎乎的手枪来,并咬牙切齿地迫使「我」女友下跪道歉,她立刻照做了。
故事从这把不知藏于何处的神秘手枪的出现,从「我」女朋友的丢脸,瞬间滑入一片光怪诡谲。语言开始变得粗暴冒犯,如情欲般肆意迸发的「搞」字必将使某些人如坐针毡。场景与人称也开始变得重叠混乱,交替出现的女朋友、方脸司机和情人就像彼此交错缠绕又疏忽分离的肉体。故事既跟随叙事者亲历,又有了他置身事外的对照和无所不知的特质。叙述方式像一幅拼贴立体主义画作,呈现出爱情的迷惑与困惑。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祝君晚安》也是一场迷梦,但它的幻想性并不亚于配图版《海礅明》里的真实感。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梦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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