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在读《恶之花》之前可能会有一种不确信的猜测:认为诗名中的“恶”是为了体现“美”,是通向“美”的途径。然而,仔细阅读以后就会消除这种想法。事实上,这种猜测还是停留在将“恶”视为“美”的陪衬上,就像一朵黑叶的红玫瑰,重心仍然在“美”上。但是,这本诗集就是真正的“恶之花”,是一朵完全黑的黑玫瑰。
波德莱尔罕见地挖掘了“恶”中的美。例如在《美的赞歌》中,“美啊,你踏着死尸前进,对死者嘲讽,在你的首饰上,恐怖也显得妩媚多娇,凶杀夹在最贵重的小饰物当中,在你傲慢的肚子上面妖冶地跳舞”这首诗,颠覆了对“美”的传统认识,创造出一种“黑维纳斯”的形象。也许当我们创建“邪恶之美”时,会觉得不可理喻,因为“邪恶”与“美”似乎总是不相容的。但是,波德莱尔在这首诗中创造了一种奇迹般的“邪恶之美”,使我们不仅会在颤栗中想象这里的“美”是什么样子,而且会产生一种想要深入了解它的欲望。此外,《忧郁》中有句“我是一块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那儿,爬行着长蚯蚓,像悔恨一样,老是缠住我最亲爱的死者不放”,表现了一种常态化的“恶”,语调低沉,描述的想象并不陌生,但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在现实中遇到这种景象,我一定会吓得躲避,但为什么在波德莱尔的诗歌中,我们会被它所吸引呢?
波德莱尔将“恶”哲学化。例如在《寓意》中,“肉体之美是最为卓越的天赋,任何寡廉鲜耻,都能得到宽恕。她不知道地狱,也不知道炼狱,等到那时,要她走上黑夜之路,她将像新生儿一样对着死神正眼相视,——没有厌恶,没有慕恨”。还有在《赌博》中“我的心害怕,竟羡慕这许多热狂地向张开大口的深渊走去的可怜虫,他们全喝饱白己的鲜血,归根到底,不要虚无要地狱,不要死亡要苦痛!”中,这套“恶”的哲学是实实在在的,虽显恐怖,却绝非恐怖主义,虽不完全是“善”的道德离经叛道,但它也是一种高尚的品质。这种“恶”并不完全是对“善”之道德的逆反,更多的是对被藐视和鄙视的“恶”的重申,说明“恶”同样是具有“道德”内容的。波德莱尔既詛咒恶魔,也礼赞恶魔,他搁置了“善”的使者的审判,成功奴役了被人类压抑的“欲”,在他笔下,肤浅的七情六欲跨越了善恶宗教意识的分界。
最后,传统的浪漫主义诗歌调动的是我们对生活的体验,因为浪漫主义诗歌的美好之物多半取材于我们熟悉和喜爱的现实事物。但是,波德莱尔的诗歌调动的是象征的体验。这可能是因为波德莱尔运用的恐怖意象极容易引发我们的负面反应,即使我们无法准确想象,也会有强烈的感知。但由于难以找到现实世界的事物与之相匹配,这种感知就容易演化成畸形的“浪漫化”,并演变成悬而未决的“象征”。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为什么读波德莱尔的诗歌会不知不觉地被其中的恐怖意象所吸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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