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场交易:母亲给她生命,她以顺从和隐忍,依照母亲的心愿,用音乐和艺术来提升自身在生命交易中的价值。母亲用坚韧的意志和森严的防护,把她打造成不同凡俗的、不愿意向污浊的动物性与社会性妥协的艺术家。当不能成为音乐家时,退而求其次,当音乐教师也是一种选择。她不能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也不能打扮自己,因为这些都可能表现出爱慕虚荣和可能邂逅一个男性并走向堕落的开始。她也不能恋爱、不能结婚,甚至不能与人有太深的交往,因为除了母亲,她绝不能隶属于他人。
她在监视和窥探中成长,将自身畏缩在母亲营造的二人世界中,享受那种宁静、有序和安全。只有在这里,她有自己“固定的座位”。除此以外,无论在乡村喧闹的聚会,还是在正襟危坐的音乐会上,她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主人公的世界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曳不定。巴赫、莫扎特、舒伯特、舒曼、贝多芬盛大辉煌的音乐殿堂,暧昧的色情影院以及郊区更廉价更笨拙的交尾,形成艺术精神与物质和肉体欲望的对抗与纠缠。在母亲的强势下,她心甘情愿被塑造成“琥珀中的一只小昆虫”,“同自己喜欢的音乐家一起分享永恒”;在学生面前,她则是“带有能量的瓶子里的精灵”,“在课堂上把自由意志一个接连一个地折断”,自身却感受到强烈的顺从愿望。一方面,她高昂坚持自我的头颅,用乐器当武器,向外界显示着不屑和难以抑制的骄傲。另一方面,她坐在房间狭小阴暗的角落里,一次次用刀片切开自己的肉体。她“一只手放在理智的钢琴上,另一只手在激情的琴键上弹奏”,对欲望的渴求使她背离母亲的规矩,在机械地弹着简单声部时幻想爱情;转过身仍然不得不投入母爱的灰色而残酷的怀抱。在与年轻的“秘密情人”的关系上依然如此,“他在水里得心应手,他可以指挥和协调埃丽卡匆忙的动作”,但是在音乐语言上,“她又成了主人”。
意识流的铺天盖地的表达,视角转换的娴熟自如,使得寻常见惯的场景、事件和感官体验全部静止凝固下来。如同裹了一层通透而坚韧的冰层,显得既虚妄荒诞,又真实尖锐。城市火车高架桥下男人们像贪婪的兀鹫一般透过窥视孔看见的是“粉红色的肉”;把父亲送进疗养院,这个事实被表述成“花了很大的代价,把对她们来说非常珍贵的血肉存放到挤得很满的大房间里”;送完父亲回家,则是“进入自己如今空了一些的住所。这个洞穴,保护性地关上了的洞穴,如今比过去有了更多用于业余活动的空间”。如同尸检报告一般冷冰冰的超客观叙述,令人恍如窥见生活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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