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纪事》与飞行有关，与生命有关，与爱情有关

萨拉马戈的故事让人很难确定其真实性，虽然有国王、王后、王子、公主和音乐家等具体的角色，以及明确的地址和年份，但我们无法确定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或者反过来说，它可能只存在于萨拉马戈的想象中，与现实融为一体，时间和真实在他的故事中不再重要。

故事中有三条主线，国王对继承人的渴望、修士的飞行梦想，以及男女角色交换的爱情。然而，除了这些主线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支线，使得这个故事注定是一个无法完整拼合的、松散的故事。或者说，它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时代的缩影，本来就是如此复杂交错的。

很多作家试图描绘一个完整的时代，比如雨果的《悲惨世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肯·福莱特的《世纪三部曲》等。在萨拉马戈这里，也许是《修道院纪事》。既然这是一个时代的故事，那么首先要讲述时代背景。在那个时代，人们仍然相信可以向上帝或神许愿，国王希望有个继承人，他的愿望实现了，他要建造修道院来还愿。那个时代还频繁烧死异端、女巫和从事秘术和机械的巫师，但有些人已经开始，或者一直梦想着飞行。

普通人在那个时代依然务农，战争也频繁发生，然后他们带着代替胳膊的铁钉和钩子回到家乡。自然力量的神秘正在逐渐消失，转而被用来建立严苛的规则，但它偶尔还能闪现在某些人身上，使他们能够洞察世间万物，包括意志这样的神秘力量。国王生孩子，修士建造大鸟，老兵回到家乡，姑娘问他的名字，他回答了她，他们相爱。

故事必然是分散的，因为涉及了这么多人和故事。高高在上的是国王和身份勉强与他在一起的王后、王室和贵族，还有介于两者之间的修士们。国王希望一直做个国王，那么王后呢？萨拉马戈提出了这个问题。王后被教导成为王后，她从未有过其他的选择。葡萄牙国王建造修道院的执念与秦始皇对长城的想法如出一辙，同样如出一辙的是“征发民夫”和“怨气载道”。人们忘记了修道院也源于宗教对报酬的追求，那些贪婪的“神的代言人”们。巴尔托洛梅乌神父是个例外，他梦想飞行，他付诸实践，他和“七个太阳”巴尔塔萨以及“七个月亮”亦师亦友，即使感觉到成为“异端”的危险，即使需要趁着瘟疫收集将死之人的意志。来自意大利的音乐家则扮演着“知音者”的角色。

在下层的普通人中，他们经常被视为“用来凑数”的存在。他们劳作、参军，脚步沉重，然后被说成“唯一的贡献就是繁殖了后代”。说话的人忘记了历史，却恰恰是在普通人的血肉之上举起历史，并碾过他们。萨拉马戈描绘了这些默默无闻之人的喁喁之声，他们生活和死亡都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们之间的质朴的智慧和情感仍然存在。萨拉马戈写道：“爸爸，你相信我曾经飞过吗；我们老了的时候那些将来会发生的事就开始发生了，这就是我们能相信原本怀疑的事情的原因，即使不能相信它已经发生，也相信将来会发生；爸爸，我真的飞过；儿子，我相信。”萨拉马戈的书写并非历史，历史上不会有女人只要禁食就能洞察一切。历史记载认为最早的热气球飞行是由蒙特哥菲尔兄弟实现的，而最早驾驶飞机飞行成功则是由莱特兄弟完成。因此，故事的高潮发生在哪里呢？是阳光照在两千个意志的琥珀上，三人真的驱动着铁鸟飞行，他们飞过修道院的上空，从此人类有了和上帝一样的视角；还是修道院那冗长且痛苦的建造过程，巨石下流淌了鲜血，这个启示是用饱受苦难之人的鲜血得来的。

我只知道最讽刺的是，出嫁到外国的公主第一次知道修道院是因为她而建时，她却永远无缘看到修道院所象征的天上光荣和地上权威。最后的寻找是一种回归，只是依然残酷。多么希望他们的再相遇是如布里蒙达的白日梦一样平凡：“布里蒙达，我终于找到你了；巴尔塔萨，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过，都遇到了什么困难和不幸呢？你先告诉我你的情况吧，失踪的人是你呀。”他们并肩而坐，一直说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然而，他的身体被焚烧着，他的灵魂升天，只有意志回归大地，回归所爱。他九年间的经历成为永恒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