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洞察人心黑洞，直面它并写下它

1925年，谷崎润一郎创作了一部描述畸形爱欲的杰作《痴人之爱》。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在爱情和欲望的驱使下，超越了内心思想和行为模式的边界。这种新颖的挖掘使得谷崎润一郎在文坛上一骑绝尘，被当时的名家称赞“开拓了艺术未涉及的领域”。《痴人之爱》述说了一个28岁的男人让治爱上了一位15岁的咖啡馆女服务员奈绪美，并试图将她带回家培养和教育的故事。这个故事常被称为“东方版洛丽塔”，但在我看来，这个故事比洛丽塔的故事更为复杂。值得注意的是，在《痴人之爱》发表的当年，谷崎正在与自己妻子的妹妹保持着一段激烈的关系。阅读《痴人之爱》让人不禁想在现实生活中寻找故事和人物的原型。谷崎润一郎一生的感情经历可谓曲折离奇，令人瞠目结舌。他最初爱上的是妻子的姐姐，然而因为这位姐姐已经被别人养着，所以她将妹妹千代介绍给了谷崎。谷崎原本以为千代会像姐姐一样，是一个典型的风骚女人，正是因为他想找一个这样的伴侣。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千代是一个非常贤惠并擅长管理家务的女人。对于别人来说，千代是值得渴望的好妻子和母亲，但对于谷崎来说，她成了被他嫌弃的对象。之后，他又发现了千代15岁的妹妹具有风骚女人的潜质，所以他决定将这个妹妹培养成他理想中的女性。常常将千代送回老家， 而自己与这个妹妹在东京过半同居的生活。这个现实中的原型，被谷崎搬到了《痴人之爱》中。如果我们只看《痴人之爱》而不关注谷崎一生的经历，那么我们可能认为让治只是一个木讷、老实、平凡，稍微有些奇怪的男人。即使他在多次被奈绪美背叛后，还能甘心情愿地跪在她的脚下被她踩踏，我们可能会感到他有些古怪。然而，如果我们将《痴人之爱》与谷崎的个人经历结合起来，就会看到更多的深意。故事中的让治似乎误判了情势，把一个满怀欲望的女孩带回了家，本来是想培养她成为一个“优秀”的女性，但结果却截然相反。让治纵容和宠溺，激发了奈绪美内心深处的“鸠”本性。奈绪美不仅像鸠占鹊巢一样占有了让治的一切，还将他的心灵和肉体最终束缚在自己恶魔般的脚下。让治不断受奈绪美一次又一次算计和圈套的驱使。然而，现实中的谷崎从一开始就与让治截然不同。谷崎看中了妻子妹妹身上的风骚气质，这才想培养她成为他理想中的女性。奈绪美的放荡和淫乱并非让治能预料到的，而被看中的妹妹，正是因为她将来可能会变成另一个奈绪美。让治在奈绪美的迷魂阵中误入歧途，而谷崎则像猎人一样寻找和解除迷魂阵。故事中的让治已经变得可怜、任人宰割。然而现实中的谷崎比让治更具有“进攻性和自主性”。当他发现妹妹不愿意与他结婚时，他可以立即收回感情，转而投入到另一个女性身上。谷崎一生追求的极致美远远超过了让治这个角色的能力。也就是说，读者不需要将故事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人对照。因为故事虽然带有现实的影子，但现实却要比故事更加“坚硬”。或者说，故事要比现实更加柔软。在故事中，当让治得知奈绪美在多人之间徘徊时，将她赶出去。但只过了一个小时，他就后悔不已。他等着有人来告诉他，“奈绪美今晚在哪里住，请你把她领回去吧”。然而没有人来，奈绪美也乐意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母亲去世后，让治失望到了极点，计划退掉房子回乡下。然而此时奈绪美却回来找他，以“朋友”的身份频繁挑逗他的情欲。谷崎对于情欲和爱欲的描写堪称绝妙，在阅读时仿佛那些画面就在眼前，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继续阅读。让治最终屈服于奈绪美的描写，我愿意称之为全书最具感染力的一部分：“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扔下剃刀，扑向她的胳膊肘，与其说是扑向她，不如说是咬住她。她好像预见到一样，马上用胳膊肘狠狠地反击我。我的手指还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因为肥皂的作用，哧溜一下滑到了下面。她再一次用力推我上墙，尖叫着站了起来。”“奈绪美在那一瞬间好像以为我疯了。她脸色更加发青，甚至有点紫黑，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时露出近似恐怖的表情。”“然而，她突然表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大胆态度，扑通一声跨上了我的背。嘿，这样说话的口气就像男人。”当让治第一次将奈绪美赶出家门时，他是出于无奈、伤心，更多的是气愤。然而第二次，虽然他已经知道奈绪美回来找他，并非因为愧疚补偿，或者单纯地想重归于好，而是想继续让她把他的一切都吸干。然而，由于对欲望的恐惧和屈服，让治心甘情愿地被这个巨大的黑洞吞噬。在《痴人之爱》中，谷崎将目光深入人们内心最不愿被人窥探的角落，展示了里面纠结、悔恨、怨恨和最重要的爱恋。怪不得他被称为开拓了艺术未涉及领域的挖掘者。他的故事读起来虽然奇异，或者说与常理相悖，但如果细细思考，我们会发现他所写的正是人们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只有某件事情真正执行了，才会在世界上留下痕迹。然而，即使在世界上没有留下痕迹，但在那个不为人知的内心黑洞中，这些事情却正在肆无忌惮地上演。谷崎润一郎将这些事物借助笔触传达出来，他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这本新版的《痴人之爱》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还收录了谷崎的成名短篇作品《刺青》和他的中期代表作品《春琴抄》。要真正领略谷崎笔下故事的独特之处，还是要亲自阅读他的书籍，而这本《痴人之爱》是很好的入门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