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事的结局来看,似乎没有人从中获得什么正面的价值。开什为了这次送葬断了一条腿,特尔被送进疯人院,朱埃尔最爱的马没了,德威·特尔耽误了堕胎,这个家损失了重要的牲口——唯一的受益者是最为自私和小农的丈夫埃斯,他在远方安葬了安迪,获得了良心的“解脱”,并立刻迎娶了新的妻子。特尔和朱埃尔的爱只是遭遇了挫折。主线任务的完成和现实层面的挫败,制造了“反讽”的效果,人物获得的是一种悲情英雄的意味。
然而,无法从中获得某种正面的价值是因为我们是俗气的人。我们认为,去爱一个死人并因此承受巨大的物质损失是毫无意义的。但显然一大部分的读者却能够移情于朱埃尔。他们的视点来自书名《As I Lay Dying》中的“I”,即安迪。读者会不自觉地以安迪的视角,在死后去“发现真爱”。显然,丈夫是说得最多的,但做得最少的,而朱埃尔是做得最多,但说得最少。在所有人的表面爱的话语姿态之下,都掩藏着某种虚伪和自私的盘算。唯有几乎毫无“爱”的作态的朱埃尔,用行动体现了真正的爱。作者的书写也十分巧妙,全文用角色轮流独白写成的故事中,朱埃尔的讲述只出现了一次,刻意遮掩了这个人物的话语,只展现行动。这个故事的精神层面的正面价值在于“证明爱的存在”——向一个死去的亲人。朱埃尔做到了这一点。
因此,“道德前提”的正反句是:“真挚的爱能带来真正的拯救,而虚假的爱带来毁灭”。安迪的一句自白可以证明这个道德前提:“他会救赎我的,他就是我的十字架。无论我深陷洪水还是大火,他都会救我出来的。他甚至可以在我死后让我得到救赎”。安迪在死后的经历正如她自己所言,几乎是一种预言。朱埃尔成功救出了她(尽管是尸体),证明了救赎的存在。救赎就是证明母亲的爱终究没有错付。
特尔的人物存在意义可以从这个道德前提的反面解答出来。因为安迪并未真正地爱过他,自然特尔也不对安迪怀有“真挚的爱”。特尔纵火的原因并非出于自私,只是特尔对兄弟、对家庭的真爱。假设他成功地烧毁了安迪的棺材,那么他就结束了这个悲情的旅程,他看到了其中的疯狂。然而,人类的计划一经启动就无法停下,因此他的纵火被判定为狭义的疯狂。家人对特尔并没有真挚的爱,因此反手毁灭了他。
朱埃尔对自己的哥哥毫无怜悯,也绝不去思考特尔的动机。作者在特尔这条线索上对疯狂与理性,并未给出直接的判断句,而是更高级地提出深刻的道德困境。爱在人间的运行方式就是如此,只在极短的瞬间被提纯为美好的东西,大多数时候,受限于人的悲剧天性,滑落为人与人的相残,滑落为群体、家庭、两性的政治。
大作家在“道德前提”的正反两方面的运用非常灵活和辩证。我们可以看到安迪要求自己下葬杰弗森的遗愿几乎就是一个无爱的诅咒,或者可以看作上帝给人的试炼。她想通过这次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成本巨大的旅程来测试人的信仰纯度或者对自己爱的程度,以此完成“救赎”。这是一个错误的前提,但是这个前提中又有正确的答案和论证,因此这个故事才呈现出一种悲剧的深度和升华的质感,而不流于浮浅和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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