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被统治的艺术》之后,又一本地铁读物,伴着我来往市档的三天。看的时候就觉得,这本书原著肯定是20年前出的,今天一看,果然英文原著99年出版,中文第一版04年出版,之后才是这一版本。
读后两个感觉,一是琐碎,二是平常。当然,这样的评价难免站在20年后的立场上,不免有后见之明,但也仅是个人观点。
何以“琐碎”,本书分三编六章,第一编“到上海去”从横纵向展开“上海人”的来源、构成,对上海人力车夫的描写可与史谦德对读;第二编“立锥之地”则分析了“上海人”的住处,包括棚户区、里弄和洋房,这也对应着“上海人”的构成;第三编“上海屋檐下”则进一步聚焦里弄,看里弄内外居民的日常生活。能做到“琐碎”,本身是极其不易的,因为“琐碎”建立在巨量史料的基础上,充斥着具体而微的种种细节,这也恰恰是生活本身。
但很难说“琐碎”到底是好是坏,或许如卢汉超所言,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可能还原时人的生活世界,这肯定不错,但这样就会往百科全书(“清明上河图”)方向偏移,卢汉超也确实想达到这样的效果,用并不十分紧凑、重点不十分突出、逻辑不十分严明的框架去解释宏观、抽象的理论问题,难免显得空疏。同时也应注意,卢汉超这本书最初的读者群体实际上是对中国、对中国上海、对民国时期的中国上海了解有限的西方读者,因此对中国读者来说,难免有些过于细致。这样的工作,也只有卢汉超这样,对上海有感情、有了解的中国人能做。
何以“平常”,这关系到这本书的宏旨。在导论中,作者引入了城乡关系,城市化、近代化与商业化,“中国中心论”三组概念。在结论中,则是过去、西方、共产主义三个概念。20年后,这几乎已经成为城市史研究的关键词。在这些关键词背后(卢汉超也并不打算讨论这些概念,他认为对概念的讨论会陷入空谈),实际上便是“霓虹灯外”的意义,那就是上海普通人(中下阶级/小市民/里弄居民,当然也涉及“产业工人”这一无产阶级、乃至真正的社会底层,这也体现出这些身份概念的政治性、复杂性、模糊性)的日常生活。
他们的生活既受西方的所谓“现代”的影响,后来也受共产主义影响(而共产主义本身也是外来的),又深受本土的传统的影响,他们的态度(或者说是生活哲学)是功利主义、实用主义、来者不拒、中西合璧的。正是这种辩证统一的态度(上海既崇洋面外,又反帝国主义;既革故鼎新,又延续传统),形成了“上海人”的特质,这一特质用卢汉超的话(也是他所引的很多时人的话)就是“柔弱”或者“包容”(“上海人”的来源、构成本身就极其多样)、以及在中国本土和西方外来共同决定的商业文明中形成的“精明”,当然,“柔弱”、“精明”,恰恰都是实用主义的表现。
卢汉超引入的这些概念,最终都是为了证明始终与普通人联系的本土传统,在上海的强大韧性或者生命力。这样的观点,在今天看来,当然已成常识了。但在20年前,无论对海外学界,还是对中国学界,都是极新鲜有力的观点。不得不说,“海派学术”确实也够新。
当然,再多说一句,其实“上海人”功利主义的背后,用王明珂的话说,背后便是“人类生态”,是现实的资源分配格局。上海的根本问题在于城市化环境下的人地矛盾,形塑上海、形塑上海人的,最终还是利益。而带来利益的,无疑最初是西方,而西化的力量又与传统的力量衔接了,这些又恰恰为“上海人”提供了思想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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