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这本书的感受是不同的。大多数读者都会认为故事精彩,人物生动,情节紧凑且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许多人甚至一次就能读完,这表明作者的写作水平非常高。但一般人可能无法理解作者的考据能力,以及他在真实历史和虚构之间探索的历史可能性。这正是作者的才华所在,甚至在作者的其他作品中,他对长安城的考据超过了现有史学界的研究。另外,我个人喜欢这本书的一个原因是它微观地观察了历史。我们中国传统文化倾向于重视大历史,我们都能说出关于王侯将相的故事,都能评论秦皇汉武,都能聊聊曹操张居正,但我们很少关注三国战乱中的小人物,也不关注一骑红尘妃子笑之后的物流管理。
然而,这本书并不是作者为了出版或赚钱而写的。它内含一些深刻的隐喻。当然,也许这些隐喻并不深刻,甚至可以说是明喻。描述李善德买房贷款以及被同事挖坑的开头,让人不禁莞尔一笑。毕竟,这与当下工作中的生态非常相似,但这一切的起因是皇帝随口设立的“荔枝使”。整本书从荔枝使开始,到皇帝流亡结束,仅仅是一年的时间。这说明即使是统治天下的皇帝,也不能随意决定事情,管理者草率的决策会导致灭亡和失败的开端。
这本小说的文学技巧非常好。当地土人嘲笑城人的“不摘下来就不会坏”的反复出现为李善德带了灵感,让他想到带着枝干运荔枝。虽然在七万字的故事中,这不算是伏笔千里,但在文学表现上,作者巧妙地安排了情节的转折与发展。关于小说的文学性我不想过多谈论,因为尽管这本小书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文学技巧,但毕竟没有进入严肃文学的领域。然而,这并不是缺点,毕竟马伯庸早年的三水西红也都是作者自己承认的通俗作品。
作者的深层隐喻包含了他自己理想化的价值倾向。故事最后李善德选择归隐田园来避免灾祸,这是一个非常生硬的处理方法。而且,结局的时候,阿僮选择不与李善德对话,这明显是在暗示李善德有一妻一妾,而且更关键的是李善德的人品是通过妻子转告给阿僮。在故事中,阿僮是一个长线伏笔。"僮"字有两个含义,一个是未成年男子,另一个是奴仆。阿僮在李善德妇人的教育下逐渐成为李善德的妾室。在李夫人讲述华山之事时,阿僮心里想着"阿僮挑挑眉毛,城人居然还干过这样的事,看来无论什么烂人都有优点。"而且在李夫人的叙述被李善德打断时,阿僮"歪了歪脑袋,对她的话不是很明白。她还想细问。"这明显是作者大男子主义和理想主义的表现,因为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等待补种的荔枝树长出叶子后会发生什么。
另一个明显的寓意是,作者在这本小书中刻意加入了杜甫,以制造凄凉的氛围,因为我们都知道安史之乱中的杜甫是多么凄惨。主人公是一个体制内的小官,拥有足够的技术能力,但也必须非常小心才能存活28年。但是28年之后,他依然只是一个九品官,而且如果县令是七品官,那么李善德在县令级别下工作28年,对应的就是我国目前体制内级别最低的非实职公职人员。然而,在该书中,我们也看到了杜甫如何通过钻营进入体制,也看到了一个工龄已达28年,积蓄买房还需要贷款两百贯,生活十分拮据,甚至不敢打车的底层公务员的生态,还有那些得势之后却习惯了大手笔的高官们。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如何与杨国忠谈话,杨国忠免除了他贷款的事情。所有这一切告诉我们成为公务员并进入体制有多难,也有多大的好处。然而,最终在妻子的理解和支持下,李善德愤怒地抨击了杨国忠,这场戏非常精彩,在戏剧化的处理之后,也成为了一句强大的台词。然而,你是否会疑惑,为什么他在28年后选择退出公务员队伍而不是辞职呢?简单来说,不深入了解就不会了解体制的恶劣。如今我们都知道,接近、迎合和攀附体制能带来一些好处。然而,我并没有像李善德那样做出很大的事情,但我也看到了体制的可怕。虽然我没有一妻一妾,也没有可以归隐的田园,但是我已经足够享受到归隐田园的自由。虽然我不能完全不搭理体制内的人,但我毕竟离开了我不喜欢的体制。虽然我不能过一妻一妾的生活,但我依然拥有一个无论是华山还是泰山都没有区别的马老师。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有人说茴香豆下酒,不同的人会品味出不同的滋味。书也是一样的。看这本书时,我曾数次感动得热泪盈眶。其中一次是当李善德坚毅地说:“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我对他的勇气非常佩服。还有一次是李善德在乱葬岗看着他的成功,心里想着“越接近成功,我的朋友就越少”,因为“有些冲动是苟且不了的,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读到这一段时,我也感受到了汉书下酒的快感。还有一次是李夫人对阿僮说:“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嫁给了他”,以及之后说的“只要他肯背着我下山,无论是华山还是泰山,又有什么区别呢”。当我写下读后感时,我们刚刚从长城回来,我想起三十年前我背着马老师在长城上跑了半个烽火台的距离。
虽然我没有田园生活,但我享受着归隐田园的自由;虽然我不能完全不理会体制内的人,但至少我离开了我不喜欢的体制;虽然我无法过一妻一妾的生活,但我拥有一个无论是华山还是泰山都没有区别的马老师。我只能说:这一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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