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解读日本历史》日本农业社会的新解读

日本列岛一直以来被认为是一个农业社会，即使许多日本社会的人也深信不疑。然而，这种刻板印象事实上是不准确的。网野从日本列岛农业社会论以及“百姓=农民”的误解入手，指出“百姓”不仅仅是农民，还包括了其他社会群体。而“村”这个词也不仅仅意味着“农村”，还有着“群落”的意思。另外，有趣的现象是，许多学术术语被冠上了农本主义的标签，而很少有描绘非农业民的词语，比如“山民”和“海民”。况且，日本历史上的统治者也被称为封建领主、私营田领主或在地领主，这种说法本身就不够准确。除了农民，古文书中还有许多“山民”、“海民”以及被歧视的“部落民”，这是一个被忽视和遗忘的世界。

过去国内翻译出版的一些日本史作品仍然把“百姓”直接翻译成“农民”，这也是需要澄清的问题。实际上，在近世以前的日本并没有刻意执行单一的重农或是重商，统治者都重视二者的经济作用。除了农业以外，日本列岛上的不同统治者也掌握着不同的交通系统，并组织起各种专职职业集团。日本的海岸线是无比丰富的，海洋文化交流和贸易发展在这条漫长的海岸线上展开，而不仅仅局限于几个狭窄的通道。中世纪日本的征税活动依靠着河海交通中的金融、商业网络，也需要依靠早期的票据在各地流通。在庄园进行配置时，不仅考虑农业问题，也要考虑港口、码头和海湾等河海交通的情况。

网野指出，13至14世纪的日本政治中存在两条路线。一是以农业为中心，实行农本主义，并以土地为基础收取租税，在此基础上推进政治。二是积极组织新兴的商人、金融业者和回船商人，将统治的基础建立在流通之上。镰仓时代，北条氏将河海交通中的商人和金融业者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并试图管理同列岛外的网络贸易，推进政治。到了室町时代，农本主义一度退居幕后，肯定商业和金融的风潮盛行一时。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为了建立近代日本国家，需要以土地为基础建立起课税方式，农本主义的传统得以恢复。网野如此说：“重商主义者的海上网络逐渐被切断。以海洋为国界的日本再次诞生。”近代日本的特点是重商主义思想并不明显，农本主义成为表面上的主流，百姓=农民的观念渐渐在社会中渗透，但是日本列岛社会中非农业色彩十分浓厚。

网野提出的“以海洋的角度去理解历史”的作用在于帮助我们摆脱传统视角的束缚，发现那些被忽视的因素。并不仅仅是日本，东亚区域中的许多社会，社会内部的非农业要素和工商业要素经常被低估。在琉球学领域中，吉成直树指出琉球王国不仅仅是一个农业社会，琉球第一尚氏王权的发展实际上是通过贸易网络实现的，地方豪族也通过自己的贸易网络获得了一定的支配力，琉球王国形成期实际上是一个“贸易社会”。因此，当我们讨论一个社会是“重农”还是“重商”时，需要审视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个社会的非农业因素，是否分清了社会意识和社会存在，并且是否低估了这些非农业因素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