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之交：言不相谋

在林白的长篇小说《北流》中，《注卷：县与城——姨婆与世界革命》一节，引入了一个独特的人物天新。根据小说的写法，一个人物的线索通常会从其他人的生活中展开，使得小说中的人物关系紧密而又有松弛。小说中的信息和符号就像是一个个立体的人物，具有生命力。天新最先被远素姨婆提到，但那时他只是一个听起来熟悉但性别不确定的名字。天新显然影响了与他相关的许多人，对他的认识需要不同的人在各自的生活中慢慢消化。在远素的线索中，她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是符号的一种，象征着她消化天新能量的过程，如同小说中写到的“∞”。天新似乎不善于表达，他内心低沉的呓语只变成了外人看不懂的符号“∞”。林白这样描述他：“在靠床的墙壁上，他用铅笔画了一个∞。在分裂出来的无数个∞中，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一个∞代表了何种意思。”起初，这个“∞”只是表示疑惑，这并不奇怪。但是那些分裂的“∞”构成了天新的特殊性，它们在远素的生活中摩肩接踵地冲撞，直到平息成为底色，恒定存在，就像命运之石一样不可动摇。认识的更新并没有给记忆沉默的机会，它只是在时间的流淌中暂时平静地存在。当一个人积攒了足够多的时间，他会发现面前似乎已经归入平静，却又隐藏着始终未停息的波动。而这种波动，正是《北流》叙事动力的源泉。在天新交缠的人生线索中，他不仅与周围的人相互影响，还像“∞”一样不断吸收世界的广阔，例如广播中的大事件或与他毫无关系的战争。这些重复而又充满强烈体验的信息，汇聚成为他的动力之河，使得他的人生似乎在时代的惯性中向前推进，实际上却像一个果实一次次向前。林白似乎不满足于让一个人的故事在小说中戛然而止，所以在《北流》中，每一个出现的人物都在一定程度上带着“∞”的影子，与社会、自然乃至历史都有着紧密的联系。但是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现实联系要求每个人物必须在别人身上看到自身更新锐的一面，而自己也必须在不断理解和观察他人的记忆过程中，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将自己融入其中，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沉淀自己的思考。小说本身的活力使得思考成为一场柏拉图式的戏剧，人借此与内心对话，试图与想象中的他人交流。在判断和被判断的过程中，或许很多人都经历过天新的时刻——在墙壁上，在笔记本上，画出一个个“∞”。（王苏辛，《北流》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