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送的芙莉蓮 09浅评: 日漸墜落的絕美傳奇

古人说，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辛美尔把前两个更难的都做到了，立言却差一点。写了一半的自传不慎遗失，后半生也没像霍比特人巴金斯那样留下一部传奇。雕像他倒是立了不少。

辛美尔之前，了不起的南之勇者留下一句话：“纵使我只能留在历史的阴影里也在所不惜，被称为最伟大的勇者的我，要亲自为他开辟前路。”辛美尔没有这样的历史意识，没有青史留名的执念。他只想和伙伴开开心心地冒险，开开心心地帮助别人。大，可以是打败威慑人类千年的魔王，小，可以是帮老奶奶搬个箱子。等到他做完这些事，德行功业未被希求地千年不灭。他不想冻结时间的芙丽莲能为他传扬这些功业，他只想到多立雕像能让自己永远陪伴。不朽本身就值得完美的人正当地追求，他却用不朽实现了镜莲华的花语：永恒的爱情。说实话，我没读过哪部作品想象过这样的爱情。深感自身之有限的人，为深爱的人留下更加美好的世界。

《葬送的芙丽莲》有这种真正的艺术作品理当具有的新颖。芙丽莲看待世界，是学者态度，魔族是物化态度，旅程中其他伙伴是朴素的态度，辛美尔是完人。芙丽莲的态度我觉得特别亲和，也更喜欢看到这本漫画对语言、历史、记忆的新鲜思考。但显然，它打动人靠的是想象出这样的爱情。就像芙丽莲说的：“就算明知道它说的都是假话，但语言总是被我们的头脑自顾自地理解了。”读到这样的爱情，很难不热泪盈眶，纵使知道这样有点丢人，甚至有点过火。

在重走冒险之路的开始，芙丽莲看到老师伏拉梅最后的赠礼：“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想去理解人类。”这一天是数千年之后，在近乎无限中一切都几乎能发生。芙丽莲就好像几千岁的少女，她记忆里的珍宝有待理解去激活。托尔金搭建的魔幻世界已经告诉我们，如果精灵能理解人类情感，等待她们的是心碎。倘若见证所有善行恶业的历史，自身具有了知觉、理性、想象力，也一定会再度破碎成我们熟悉的样子。作者为了动画化投入太多，希望他是像J.K.罗琳那样，已经构思好了斯内普教授那样的绝对主线，不想让动画跑偏吧。芙丽莲需要成长为成年人，需要学者态度到朴素态度的转变。

这样的作品需要成熟的民主社会而是对美善的深描。活在物化态度里的人，我想象不出他如何想象出这种深描，也想象不出他能被接受。T.S.艾略特说，人要多读伟大作品，才能不被宰制。正因为语言内在地不受控地发挥作用，才要多见多知多思不同的语言，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坚固堡垒。我曾经误以为无论外界什么样，都要自己努力做好。这样想当然不错，只是有时不免苛责于人。那种能感动人的力量，要去改变条件的意志，的确不能单指望理性的努力来获得。

《葬送的芙丽莲》没有多费笔墨在心机计算上，设定上黑白分明，反派有深邃之处但不会扰乱读者朴素的道德判断。对女性读者也很友好。尤其是，活化了二十世纪以来人文研究的基本理念，简直像不动声色的文普。不管是只看“刀里藏糖，糖里藏刀”，还是只看对语言、记忆、历史的细腻思考，都有点不完整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