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不是一本传记也不是一本小说,更像是一种介于文学、社会学和历史学之间的东西。写这样的书很难,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母亲去世时,我决定为她写点什么。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我几乎把她忘了,还没写出一篇像样的文章来记录她的过去。
人是一种特殊的动物,会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选择遗忘。越重要的事情越容易被遗忘,这样才能自我疗愈。我已经忘记了母亲离开那天的很多细节,我只记得她静静地躺着,一点也不像她。她总是家里最忙碌的人,但那天她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躺着。很久没有人来为她清理身体,她就那样披头散发地躺在自己的体液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更有尊严一些,她最喜欢体面。
明明上一秒还在跟我说话,怎么下一秒就不在了呢,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母亲从来不是不辞而别的人,这点一点也不像她。我想为她再做些什么,但大家都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由于长时间的病痛,母亲的面容变得干瘪,呈现出一种灰色。这些都不像她,但她的灵魂依然是她的。当我来到她跟前时,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当时大家都说她已经认不得人了)。但那只是瞬间的事情。然后她一直要喝水,她生平最不爱喝水,这点也不像她啊。
我总觉得离开的不是我母亲,她一定是躲到某个地方休息了,却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她还没有回来。我知道母亲一直在等待我适应,随着时间流逝,没有什么习惯能逃脱。母亲正在慢慢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一开始只是看不到她,慢慢地想不起她,最后连回忆都会消失。我曾经想要努力保留一些东西,但我发现母亲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带走了自己用过的所有物品,留下的都是我给她买的,而现在连这些也没有了。
在过去,母亲在的时候,我总是想走出去,离她越远越好。现在她不在了,我却希望离她近一点,不愿意去任何地方。从前我一直认为她不爱我,现在我宁愿相信她是爱我的。
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的语言、她的双手、她的姿势、她走路和微笑的习惯,把现在的我与曾经的女孩联系在一起。我失去了与我来自的世界的最后一根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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