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最近看完的是法国的西里尔·佩德罗萨编绘的图像小说《春分秋分》。西里尔•佩德罗萨是法国漫画家,加入过迪士尼法国动画工作室。她独立创作的《三个影子》还获得了2008年安古兰漫画节重要作品奖。
对我来说,漫画书,动画电影比较熟悉,“图像小说”就略为陌生。漫画研究者史蒂芬·韦纳认为:“图像小说是有一本书的厚度、有完整故事的漫画…是使卡通具有文学作品特征的一种形式”。但是也有人不太同意这种说法,漫画家艾伦·摩尔就狠狠吐槽,说“它只是一个营销术语...‘漫画’这个词语已经足够好了,图像小说只是意味着价格更高的漫画...”看你同意哪种说法了。在我看来,营销的好手段,就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甚至还生造出一些概念与名词。
这本书从体积来看,算得上是大部头了,书中的漫画都有完整的故事线,文字部分是用文学性来表现人物在某个特定时刻的感受。
本书用季节分篇。故事是从一个秋天开始的,主角是一位石器时代的女孩,她依时进入四季。秋季她曾独自避开猛虎,冬季她在冰河边追丢了猎物,春季她发现了石洞壁画上的一对手印,夏季她找到了部族朋友们。
在每个季节故事后再展开主线故事。主要有三个人物:摄影师卡米耶、牙医樊尚,以及老人路易。他们相互没有关联,只在故事中穿插出现,还有许多其他被观察到和拍摄到的人物,一起串联起这本书。
摄影师卡米耶是以薇薇安•迈尔为原型的,漫画中以这位业余女摄影师的视角呈现了很多内容。
这位薇薇安•迈尔也算是传奇,她当了近40年保姆,在1959年和1960年之间去了洛杉矶、美国南部、菲律宾、泰国、埃及、意大利和中国。摄影作品构图成熟,铺排有趣;照片保存下了几十年前的街景、人物和生活。她没有与任何人分享那17多万张照片,在胶卷的年代她甚至都没去冲印。在她81岁时才被一位历史学家发现,从而公诸于世。2年后她在一家疗养院离世,身边没有亲人。帮她在报上刊登讣文的是三个她当保姆时照顾过的小孩。(来自百度)
说回本书,卡米耶的镜头里都是故事,是从摄影师的视角看到的那时那景。
作者还特意用了不同画法,比如,广角场景里前景人物和背影人物有融入式的透视感;四季的故事整体明度逐渐调亮,偏冷的色彩里用色块提亮;定格抓拍的照片线条感强,色调灰暗,模糊感强化了特定时刻的意义,仿佛被拍摄的人正在被镜头闯进他们的内心世界。
被拍摄到的人也是姿态万千,
有参观中被熟悉的无聊感包围的少女,她选择呆在原地懒懒不动。
有乘坐地铁上学的大学生,他眼中摇晃的乘客就像在跳一支通勤芭蕾。
有老年妇女,在公交上失去平衡被让了座,她试图否认衰老,却又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变成一幅老旧的画。
还有开挖掘机的老年男子,他几年前可以轻巧地跃过水沟,蹚过深水坑。而现在一小段距离对他都就是磨难。
漫画中还有两位重要人物樊尚和路易,他们看似是两代人,仔细读,发现他们又是如此相似。
牙医职业的樊尚说什么都是先入为主,和女儿格格不入,话不投机。而路易中年丧子,再也没有机会和孩子说什么。这两个人和自己的子女都无法靠近,一个因为性格,一个因为死亡。
樊尚和前妻相互不理解,无法好好交流而离婚。路易和前妻虽然相互理解,却也没有保住婚姻。
樊尚质疑一切,没有信仰,觉得生活充满了恶意,亲人都在远离他,弟弟对上帝的忠诚和信仰让他难过、愤怒;路易曾经也有热烈之心,一生反抗,到老年时,失了斗志,甚至有了空虚感。生活是张坚硬的脸,热热烈烈后,独留他们孤独面对。
樊尚感到自己没有走上那条可能的路,原本的生活没有来,自己却在变老。他和弟弟爬山后,似乎理解了对方一点点,而对方很快又要离开了。生活不是为了领会什么启示,活在里面的是活生生的自己。
路易76岁了,他还在想念儿子,但他的记忆在慢慢消失,这种痛苦就像孩子在他面前又死了一次。他临终时还感念遇到前妻是幸福。
路易过世后,他的朋友在木屋里边赏画边听巴赫,读到弗吉尼亚·伍尔夫《海浪》中的这一段:
天空漆黑一片,就像打磨光滑的鲸鱼骨头。但是天际有一点光在闪烁,不知是灯光,还是破晓的曙光。有一种什么东西在骚动,那是某个地方的梧桐树上的麻雀在喳喳喳地啾鸣,有一种天将破晓的感觉。
最后时间线收束到年轻摄影师卡米耶这里,她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样子,意识到:衰老是要面对的问题,珍贵的时光终会从记忆中消失。
樊尚被领着去看到了一对脚印,那是春季时,石器时代那个女孩看到岩上的手掌时,留下的脚印。就像在跨越时空后,孤独遇到了孤独。有人相遇,有人分离,人生就是不断的相遇和离别……
书中作者还频频引用史密斯乐队的歌,那些重复的音乐小节,欢快地很有灵性。是时代的印记也是时光的旧影。
作者在做采访时提到“世界在你眼前存在!而你真的听到和看到了这个世界吗?”她用这本书摊开了一段段时光,一幕幕旧事,还有很多个普通人某个时刻的苦恼与不甘。阳光跃过树叶,风逆着河流,你抬起挂满风霜的眼睛时,里面有笑容吗?
作者用画笔雕刻时光下的心灵景观,绘编出了这本兼具文学性、音乐性的复调图像小说。我觉得复调这个词用得很妙,它们在同时发生,它们或许还互相干扰,它们在空间里的无序性成了别具一格的审美。
音乐响起“在荒凉的坟墓里,残骸化为了灰烬”,“我们不必独自承受生活,因为孤独与孤独也可以互相照亮。”
年老后,不再狂热如夏!这或许是来自于已经接受了事皆有不可为后,我们留给自己的一隙光。
春夏秋冬,时光荏苒,我们终将老去。看外面晚霞灿灿,夏风软软,银色发丝正扬起优雅的弧度!
摘录:
她努力回忆但最终也没能想起这条大道的名字,这条一直通往民族站的路。她的巴黎地图在家里,克洛迪娜碗柜的抽屉里,里面还放着家庭相册。有时晚上睡不着,她还是会翻开看看。今晚很有可能就睡不着了。往返多勒,车程辛苦,失眠反而进一步严重。相册里的某些照片已经变成家庭谜团:远房舅舅、忘记名字的脸、大肚子、笑眯眯的眼睛、帽子、黑色汽车、花园。静止,永远静止。生活变成纸上的抽象画。她几乎无法想象这些身体曾经也因欲望、希望和痛苦面充满生机。乡下的聚会,三轮车上赌气噘嘴的小孩,背靠樱桃树抽烟斗的男子,大桌子上的白色桌布和花束,这些画面让她觉得如此不真实,以至于就算它们全部消失也没什么紧要。
反过来,在所有其他人眼里,她也逐渐变成一幅过去的画面。无法逆转、难以承认的变化,但这正是年轻女子所看到的,深深隐藏在她衰老的表象之下。
我并不是后悔做了这一切……
只不过这些在我看来……
都没什么意义。
我感觉我这一生都在反抗,而现在已经不太知道要反抗什么……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反抗。
他的身体渐渐清醒过来,没有刚才那么迟钝了。他看着后视镜,机械地按摩着疼痛的手掌。跟以前相同的一张脸,只不过每一次都老一些,仅此而已。他们两个相识已久,然而每一次重逢都令人惊讶。有那么一瞬间,他没有认出这个被湿风帽遮住额头的男人。他感到一阵陌生,后视镜里的那个人和他认识的自己并不一样。
58年来,从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既脆弱又渺小。他看到世界在他周围展开,以至于常常被幻象欺骗,以为自己恰好位于世界的中心。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我们就永远不会认识到其他人真正的样子。就像后视镜里呈现出来的并不是他本来的模样。
我们终究无法走进彼此。
但你也许有这些疑惑并不是什么坏事。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
这会造成一种不平衡……
但它让一切都运动起来。
事实上,也许这是必要的。
没错。
有信仰应该是件好事。
我很清楚它会给你一个目标,一个方向……
不是吗?
是的……可以这样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让自己有抚慰世界的愿望,我感觉这就像……
想要通过在河里一粒一粒放入沙子……来改变河水的流向。
你真这么想?
真的。
你知道弗吉尼亚的丈夫,伦纳德·伍尔夫怎么说的吗?
“就算我一辈子都打乒乓球,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嗯,如果我不是也这样看待自己的生活,会觉得这句话很好笑。
是的,这是个很美的表达。
但如果他一辈子都在打乒乓球,也许弗吉尼亚·伍尔夫永远没法去写小说。
并不是这世界就会被改变……
嗯,不,还是会的……
虽然不会改变太多,就轻轻一下。但还是会改变的。
浴室的水像瀑布一样流泻下来,然后又停了。
门轻轻打开,浮现出卡米耶身体的轮廓,她没穿衣服,背光站在走廊里。前几个晚上,在工厂睡得很少,相当疲惫。香烟的味道。阳光的普照。爱情的感觉和被满足的欲望产生的有规律的脉动。这些内心复合的感觉似乎跟城市、家具、黄白相间的小房间形成了共鸣。在喧嚣与静谧之意达到了平衡。
她希望能抓住这一该。把它保存在珍贵时光纪念册时。然而,她知道,这一该可能会在某一天从记忆中消失。
她从第一天就爱上这个女孩儿。从看见她单手推着自行车来到工厂停车场,斜挎的相机在她腰间摇晃开始。
这一切可能不会有任何结果。但这一刻,这个早上,似乎让她的存在有一些意义。似乎这场生命最终还是值得的。
音乐:
英国史密斯乐队(TheSmiths)的代表作《有些女孩儿比其他女孩儿个子大》,该歌曲最初收录在1986年发行的名为《女王已死》的专辑里。“有些女孩比其他女孩个子大,有些女孩的妈妈比其他妈妈个子大”
希洛·哈蒂,夏威夷女歌手,擅跳䓍裙舞。
塞隆尼斯·蒙克,美国爵士钢琴家,擅长即兴创作;杰瑞·穆里根,美国爵士萨克斯风演奏家、单簧管演奏家、作曲家和编曲人;《年夜时分》是二人合作。
史密斯乐队的《恐慌》,收录于其1986年发行的专辑《世界不会听》“把DJ吊起来”
弗吉尼亚·伍尔夫,生于伦敦,20世纪现代主义代表作家,小说《海浪》于1931年首次出版
美国歌手詹姆斯·布朗于1970年发行的放克歌曲《性爱机器》“留在现场,就像一台性爱机器”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德国巴洛克时期的杰出音乐家,音乐风格简明,轻巧,创作了经典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相关推荐
© 2023-2025 百科书库. All Rights Reserved.
发表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