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最后读的几部文艺作品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很遗憾那个时候没能一起读到西西弗神话。大多数作品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想起陀的作品脑海里最深刻的意象是:死亡,旭日,在西伯利亚广袤的土地上的长途跋涉与重生。
死亡、理性、自由是人类荒诞命运间的一些要素,加缪把荒诞看成人与世界之间的纽带与联系。正是因为生命很有可能没有意义,它才值得更好地活过。有时我们会发现这个世界是厚重的——突然发现一块石头竟然那么陌生,发现大自然或是某处的风景竟然那么强烈地否定我们的存在。在任何一种美的深处,都有某种非人的东西在,而那些山峦、天际温柔的弧线、那树影,就在某一刻,这一切失去了我们曾经赋予他们的虚幻的意义,从此之后比失去的天堂还要遥不可及。于是,世界最原初的敌意穿越了几千年的岁月,朝着我们扑面而来。世界世界的这份厚重和陌生,就是荒诞。
唯一真实的出路就在人们判断没有出路的地方,要不然,我们还要上帝干什么呢荒诞之人不会着手进行平衡,他承认斗争,并不决然蔑视理性,也接受非理性。只有介于事实与抒情之间的平衡才能够让我们既富有激情,又不失明晰。荒诞,是观察着自身极限的清醒的理性。反抗将自身的价值交付给生命。它铺陈在生存的整个长度上,重新树立了生存的伟大。对于一个眼界宽阔的人来说,最为美妙的场景莫过于智识与超越它的现实之间的搏斗。
于是,我从荒诞之中得到了三个结果:我的反抗、我的自由和我的激情。我就只是通过意识的游戏,将死亡的邀约转化为了生命的准则——并且我拒绝自杀。当尼采写下“显然,天上和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长时间的服从,并且是在同样的方向上:久而久之,就会产生出对我而言值得在这世上生活的东西,哪怕不无痛苦,例如美德、艺术、音乐、舞蹈、理性、精神,某种可以改变事物面貌的东西,某种精致的、疯狂的或是神圣的东西”。他也指出了荒诞之人点道路。服从火焰,这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又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如果说,思想必须要迎着黑夜而上,这个黑夜更应该是绝望的黑夜,但清醒仍在;那应该是极地的夜,精神的不眠之夜,从中也许会升起雪白的灿烂的光芒,在智慧的光芒下勾勒出所有事物的形状。普罗米修斯是第一个现代意义的征服者,这是人类对抗自己命运的要求。在本质的矛盾面前,我更坚持人类的矛盾。我将我的清醒安放在否定它的东西中。在人类被压垮之际,我颂扬人类,而我的自由、反抗和激情都汇聚在这张力、这洞察力和过度的重复中。
诸神判西西弗将岩石推上山巅,巨石因为自身的重量,到达山巅就会滚落。诸神是有道理的,他们觉得再也没有比徒劳而没有希望的劳动更加可怕的惩罚了。西西弗是一位荒诞的英雄,既因为他的激情,也因为他受到的折磨。他对于诸神的蔑视、对于死亡的仇恨和对于生命的热爱,这一切都令他情愿承受这一无法描述的折磨,耗尽生命的一切却一无所成。这是对尘世的热爱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无能为力,却充满反叛精神,他很清楚他悲惨的生活状况:在他向山下走去的时候,他想的就是这个。清醒造成了他的痛苦,但也完成了他的胜利。没有蔑视征服不了的命运。
如果说有些日子,西西弗向山下走去的时候是沉浸在痛苦里,却也有可能,他有时是在快乐中走下山去的。西西弗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且搬掉石头。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土。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
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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