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星散·亭午之鷹"

瑤光星散爲鷹

那一年在九龍暫居的海濱公寓，我看到了一隻鷹。溫暖的大太陽正升到天頂，鷹駐歇於朝南的陽台欄杆上。它對我的舉止表示了訝異，注視着它深怕驚動它的我，我能感受到它的困惑與鄙夷。現在回想起來，我與鷹的相遇純屬偶然而且短暫。幾乎比一首殘缺的六行詩更短的時間，卻讓我擁擠了無窮思維與想像。我竟然大膽斷定這隻鷹應該是一隻小鷹。它不會再對我現形了，我心中明白，它永遠不會回來了。但我試圖用筆墨將它刻在我的記憶中，以它特定的骨格、翮翼和精神啟示給我永生的美。它可能真的是一隻小鷹，我的判斷或許沒錯。其羽色青灰猶未脫去蒼黃，如我所懷的，或許表示它是剛滿一歲的黃鷹。

除了羽毛的顏色，其他形象都隱約在我心中。所以我慶幸筆墨留下的色相不是徒勞。無論是一歲的黃鷹，還是不變的水和太陽，它啟示了永恆持久的魔力，這是不容懷疑的。孫楚和傅玄曾描述了鷹的形狀，而杜甫則賦予了鷹更多的意義。所以，幾代人之後，杜甫寫鷹時，整理了自己對鷹的理解，並加以闡發。杜甫看到了松鷹的眼神，能體會它的思緒和情感。

筆墨尺素能夠留下天地之色相，將瞬息延長至長久。孫楚和傅玄的觀察檢驗了鷹的形象，讓我的工作更有依據，更完善。當我寫鷹時，我也需要古典創作的啟發和注解，如同杜甫面對畫絹上的鷹一樣。我需要集中思想和感情，組織起來，讓它們在文字中彰顯明快，將鷹定位在我的工作的前景。

這整個過程也是一首詩的完成過程。詩是通用於一般的泛稱，但必須在真正準確的修辭和文法架勢下完成。

過去的十年，我寫了十五篇散文，現在回顧起來，它們之間有些相通的地方。散文和詩一樣需要在真理之外的模擬下，以真正準確的修辭和文法創作。當我翻閱這些散文時，發現有些作品與鷹有相似之處，展示了一種秉持的紀律，像詩創作一樣。鷹可以發端作為詩的題材，也可以成為詩中所詠辭的引起。但我知道，我的工作需要更多。我需要古典創作的啟發，詮釋和注解，還需要集中思想和感情的整合。

這十五篇散文合併成一集，以鷹為題。這是我在心靈寧靜時所作出的決定。

1996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