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干燥温暖的秋日,帕蒂·史密斯趿着垮掉派凉鞋披着破披巾,罗伯特·梅普尔索普戴着他的爱与和平珠串穿着羊皮马甲,来到华盛顿广场。一对老夫妇路过,妻子说“把他们拍下来,我觉得这俩人是艺术家。”“哦,得了,”丈夫耸了耸肩,“他俩只是孩子。”“只是孩子”成了这本书的书名,用来形容两个年轻、尖锐、好斗的青年,这是关于他们的爱的故事。
少女时期的帕蒂是万千女文青中普通的一员。16岁的夏天,她一边在工厂做着检查三轮车把手的计件工,一边幻想加入艺术家群体,最好是成为一个艺术家的情妇。19岁的夏天,帕蒂意外怀孕被学校开除,但她更在乎披头士和滚石哪个更厉害,地毯式搜寻二手店只为买到BlondeonBlonde封面上鲍勃·迪伦戴的那种围巾,以及王尔德和波德莱尔穿的那种厚长款大衣。20岁的夏天,帕蒂带上她深爱的兰波的《彩图集》抄本,几乎身无分文地只身前往纽约闯荡。那是嬉皮士汇聚一堂歌颂爱与自由的“爱之夏”,是暴乱频发的1967年夏天。在那个爱与罪杂糅在一起的喧嚣与骚动的夏天,帕蒂遇见了罗伯特。
这是一个纯情小说常有的开端,而之后发生的事也像是一部虚构作品的桥段一样超现实。在罗伯特的影响下,原本说着“我没有什么天赋,但富于想象力”的帕蒂开始创作,她从书店管理员变成了摇滚杂志撰稿人,诗歌登上了有众多诗人、作家和艺术家之后又变成了真正的歌,她成为唱出“耶稣是为别人的罪恶而死,而不是我”的朋克先锋。罗伯特则从画家变成邪典拼贴创作者,再变成以古典手法拍摄同性恋、性虐、异装癖等非主流文化和鲜花的摄影师。他们的发展逐渐向不同领域深入,却亲密擦出火花,她的物件成为他出格的艺术展的一部分,而他的作品成为她的专辑封面。作品交融比肌肤之亲更私密、更深情,彼时他们的关系已从最好的朋友、登对的情侣变成灵魂伴侣,他们是艺术战线上的命运共同体,同在一辆脱轨列车上奔赴六十年代的终结。
很难用好坏来衡量一个年代,就连狄更斯也要对他笔下的年代标注一组组反义词以免有失偏颇。美国的六十年代是自由、开放、叛逆与酷,是平权运动,是嬉皮、摇滚乐、垮掉派、格林威治村、切尔西酒店,是鲍勃·迪伦、柯川、大门、安迪·沃霍尔和他的“工厂”。这个年代有先锋辈出也有群星陨落,在药物文化和性自由的绽放下各种主义和宣言生根发芽,副产品是瘾疾和艾滋。潦倒触发深交,死亡捣碎爱巢,在这样一个每天轮番上演希望与毁灭的时代里帕蒂和罗伯特的惺惺相惜和不离不弃就格外动人。
我一直把互相拯救视作彼此亲密性达到极致的表现之一,在最狼狈最落魄的模样一览无余后依旧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确实值得下坠者铭记,而对于另一方来说则是平添一份职责。互相拯救的双方都有着近乎刻骨铭心的依赖性和使命感,于是他们的结合又成了宿命。罗伯特收留了在纽约无家可归的帕蒂,就此谱写下这段奇缘的初章;而帕蒂把重病下的罗伯特带出德兰西大街的阁楼,辗转黑暗艰难的数天后入住切尔西酒店时,她的悉心照料和两人直到能自立前再不分离的约定也触动心扉。他们确实遵守着约定,即便罗伯特的性向改变了,帕蒂有正式交往的伴侣乃至结婚成家了,他们依然像孩子一样无视着社交法则或旁人看法,在双方爱人的支持下互相扶持。在两人身上不难看到满腔的热血、真挚的理想主义和纯粹的精神之爱,它们在堪比黄金时代的六十年代值得被宣扬。事实上,无论哪个时代都需要有这样的精神和信念来歌颂。
帕蒂与罗伯特好像生来就是要做灵魂伴侣的,两个孩子自命不凡、横冲直撞,活成了艺术。他们共同见证了那个时代太多的陨落,最后帕蒂也送别了她的罗伯特,那个她心目中罗伯特最美的作品。这本书的真情令我对着结尾暗自神伤,正如译后记中译者所说:“这个故事里,真正让你难以释怀的,其实是那份无以代受的哀乐和了不可得的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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