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把这本书当完完全全的回忆录来看。这是五十岁的波伏娃对自己前二十多年的回顾。很难相信她深刻地记着童年细小入微的事件,更难想象她对自己从小到大内心的所有动荡如数家珍。当然,这些不理解很可能反映了普通人和天才的高智商与极强的记忆力之间的遥远距离。不过,我相信其中必有隐饰的部分。在书中,波伏娃也多次提及:
“成年之后,我将每一个人都处在一个特别的环境中,存在于一个特别的身体、特别的地点和时空里,存在于和他人的关系联结中。这种处境的种种变数影响着他们想象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的能力,而且这会在一生中随着时间流逝而产生变化。
众所周知,波伏娃是将自己和身边的人当作哲学个体素材去观察记录探究的。而回忆录则是立足于当前的自己回首过去的自己,主体性的向内观察和时空性的向外观察两者兼具。
另一个原因就是,波伏娃从小就坚信自己会有所成就。
“我的孤家寡人,显示了我的优越感。我不再怀疑:我是一个人才,我要干大事。”
“我的道路已经明确地确定:完善自我、充实自我,在一部能帮助其他人生活的作品里表现自我。”
“我回顾刚过去的一年和我的整个青年时代,满怀激情地考虑着未来:“奇怪啊,我确信自己内心的财富将被世人接受,我说的话将有人倾听,我的一生将成为其他人汲取的源泉,总之这是一种使命的确信……”
对自己的命运的确信和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孤独交织在一起,成为了波伏娃生活的一部分。她对世界的敏感让她难以忍受孤独,需要身处人群或与人相伴,可是她对人性的敏感又让她害怕束缚。想要得到“归属”可是归属就是束缚的矛盾始终折磨着她,她将自己放逐在对雅克的“爱”中。实际上,我觉得波伏娃从未爱过,包括与萨特。她拥有的是绝对的理智和对激情的渴望。当然,在回忆录中,她并未提及自己的性。晚年时波伏瓦在一次访谈里被问到,有没有什么是她后悔没有写进回忆录里的。她的回答是:“她后悔没有在回忆录里坦诚而冷静地记录自己的性事。她后悔自己没有给出一个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说真正意义上真诚的记录。”
波伏娃的优秀聪敏毋庸赘述,可是人是流动的。从十岁叛逆爱现的小孩到二十岁成绩优异的学生,再到著出《第二性》这样著作的伟大哲学家,波伏娃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她长年累月如涓涓细流一般毫不停歇的思考和选择中后天形成的。就像雅克,让年少的波伏娃倾慕的翩翩青年终变得面目全非。
“游手好闲、挥霍浪费、追求女色、嗜酒贪杯、招摇撞骗……我就不一一列举了——雅克无疑是一个讨厌的丈夫。奥狄尔最终要求夫妻分居,把他扫地出门。当我在圣日耳曼大街偶然遇到他时,距今已经有二十年了。他才四十五岁,看上去像六十多岁。头发全白了,眼睛充血,由于饮酒过度已经半失明,两眼呆滞无神,没有一丝笑容,脸上没有肉,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模样完全像他外公弗兰丁。”
这本书的最后,波伏娃终于还是忍不住“扣题”了。存在主义的真谛就藏在西蒙娜和雅克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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