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白日梦」一辩
玛丽安——一个九十二岁的老年女性,在收到好友卡梅拉送的助听号角后,被家人送入一个老年妇女之家。
老年妇女之家
老年妇女之家,或者说——收容所(由玛丽安的儿子亲口承认的),一个用于安置无劳动力无社会性的人类的地方,在此定义下,「老年女性」的近义词也包括「难民」「穷人」「残疾人」——总之是被排除者,而「老年女性」在其中可谓是最无力的,权利、金钱和健康的身体全都与她们无缘。甚至在玛丽安的孙子嘴里,她不过是「一袋子流着尸水的腐肉」,老年妇女之家的甘比太太也称她们没有灵魂,可以说完全被驱逐出「人」的概念中,成为纯粹「未死的生命体」。此「未死的生命体」或可对应阿甘本的「赤裸生命」,在他的《无目的的政治笔记》中,阿甘本将这类被驱逐的人们置于政治历史的中心,因为ta们的存在作为社会&政治生活的例外撕裂了原本不合理的政治秩序,从而带来新的空间和新的希望。
玛丽安与助听号角
开篇我们就见到了谓之「魔角」的助听号角,精美异常但并不现代——作者如是说,魔角在此正如爱丽丝的兔子洞,当玛丽安将耳朵附着其上,一切都开始发生位移,一个超现实的世界在故事的发展中逐渐显现——中世纪城堡一样的收容所,家具都画在墙壁上的房间,蜜蜂温泉,抛媚眼的女修道院长和她的传奇故事。助听号角另一特质既是它的扩音能力,这帮助玛丽安打破了她与现实之间的墙壁,获知了自己即将被亲人逐出家园的事实,在随后的收容所里,助听号角直接成了玛丽安的超能力(她能选择什么时候听)。在后段魔角终于现出原型——破塔而出的塞菲拉——角神,也是获取圣杯的关键角色。
北极星-塞菲拉-角神
在大部分人和虚构作品的想象里,老年妇女总是和古怪、孤僻、难以沟通这样的词语绑在一起,「老巫婆」这样的词更是直接将她们与落后和不够现代划上等号。卡林顿在书里直接无视了这类刻板印象:1.玛丽安就是玛丽安,她除了衰老带来的必然迟缓以外,与常人并无不同;2.老年女性并无孤苦无助,充满想象力的她并非个例,甚至玛丽安是她们(除了两位甘当「天主的容器」的角色外)中最后一位脱胎换骨的,在此之前安娜沃茨以圣女贞德自比:「因为我一直拒绝放弃我体内那股美妙的奇异力量,当我与像我一样的火花四溅之人进行和谐的交流时,那力量才得以彰显。」,以及卡梅拉信中自述掩埋自己尸体的梦境,都在暗中提示着读者「她们绝不是配角,这个故事也并非独奏」。
抛媚眼的修道院长
抛媚眼的修道院长的传奇故事是本书中另一重要的线条,这位名为唐纳罗莎琳的修道院长在其告解神父的添油加醋下呈现出另一种被叙事妖魔化的女性形象——行为古怪喜欢女扮男装,热衷邪恶的黑魔法,纵欲过度,奇迹全赖「地狱的把戏」。
修道院长的故事——梦回保罗范霍文的「圣母」,可能唯一不够抓马的是这位修道院长没有一位同性恋人,诶,但玛丽安看完直呼女中豪杰,告解神父极尽能事无力回天。
但玛丽安并未被这位叙事者骗到,她反而更加喜爱这位传奇女性,如果是本书是一场超现实的白日梦,那么在这一场白日梦中,这些老妇人每一位都是修道院长的分身——如克丽丝特布尔说出的——这栋建筑物有九百二十处写着修道院长的名字,她召唤着这些不甘于被排除的老妇人们,让她们找回自己身为人的尊严。
收容所的管理者甘比医生说「不要做白日梦的囚徒」,甘比夫妇是那类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疯狂剥削弱者的典型,他们要这些老太太们成为清心寡欲的修士同时自己放开手脚满足私欲。甘比医生爱好强调大家的「缺陷」,要求她们「自省」,因为一朵花椰菜指责玛丽安「贪婪」,如果说这些是为了「调节老妇人们的生活费用」,那么为何白日梦这样一个并不损耗经济的癖好他都要极力反对?实际上,白日梦在本书中是作为自由人最基本的一项权力。想象力作为反叛行为的最强动力,它打开了被现有规则堵死的空间,它让玛丽安喊出「救命!我是塔楼中的囚徒。」,可以说,它是让甘比夫妇最害怕的东西。收容所作为「例外」却反应出「常态」的可怖,这所谓的常态不过是按部就班,遵从规则,不问是否正义,若横在正常与例外之间有一堵墙,我们其实很难确定孰为内外,谁是「囚徒」。
卡林顿自身的精神病院经历使她对这类「收容」性质的乌托邦剖析非常准确,而她的超现实主义背景也为本书带来无穷的乐趣,使「逃出收容所」这一极政治化的行为变得五彩斑斓,向未来的无穷可能性敞开。
一些连线
玛丽安的超现实世界是一个动态的空间,正如爱丽丝在镜中需要朝反方向走才能到达目的地,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空间魔法——两极可以变成热带,拉普兰会来到老妇人身边,这让人联想到「凉宫春日的忧郁」,如若春日感到「无聊」——被现实囚禁——世界必会发生时空巨变,只有参与冒险才能找到谜底。「对现实不满」并非是一个消极的事实而更像是启动对美好世界的向往的一个积极动机,它让我们思考,让「如果老妇人无法前往卡普兰,那么卡普兰会来到老妇人身边」成为新的现实。
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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