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岛由纪夫《爱的饥渴》中,我再次看到了拉康的鬼影。是的,我从每一个让我不能自拔的爱情故事里都看到了拉康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任凭故事如何翻转腾挪,主角之间如何勾连撕扯,拉康始终如影随形。
拉康说,爱就是把自己没有的东西给不想要它的人。换言之,就是把自己的空缺(欲壑难填)暴露给对方,试图以此来引诱对方把自己看作对方的欲望客体。然而,双向奔赴很难。自己的黑洞往往让对方望而却步,结果便是,一方步步紧逼,一方后退连连。
突然想起一位友人,在聊起大学时追他未遂的一个女生时,随口评了一句:“那个女生什么都好,但就是感觉她的面前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坑,等着我去跳。我不想爱得那么累。”我想,悦子的处境正和那个女生一样。也许是出于先天的浪漫气质,或是基于后天的创伤经历,她们对于爱情寄予厚望,而这厚望足以劝退世间绝大部分以实用为导向的雄性动物。
悦子的丈夫想要填补她的欲望空缺么?不想。他流连于莺莺燕燕间,盘算的只是激发她的嫉妒心,从而不断印证自身的魅力。悦子被抛进一个饥渴难耐的荒漠,直到丈夫病危才得以窥见绿洲。她宁愿丈夫永远无力地恶臭地躺在床上,至少这具病体是完全属于她的;他一旦起身,反手就会把她扔回荒漠。
悦子的公公想要填补她的欲望空缺么?不想。他从显赫的位置退休,如今守着乡间的一处田园打发风烛残年。他每晚勤勤恳恳地抚弄悦子充满弹性的身体,一如他每天勤勤恳恳地去地里干活。和自己的二儿子一样,他这么做仍是某种自恋需要;他需要向在世的和不在世的儿子儿媳们宣告他仍持有的权力和权利。
那么悦子最为上心的家佣三郎呢?他想要填补她的欲望空缺么?不想。他起初恪守着主仆之间的界限,只和同阶层的女佣做男女之事。等他以为确凿无疑地看清了少奶奶的“欲望”后,便试图和她共赴巫山。然而此“欲望”非彼“欲望”,三郎领会的是具体的肉欲,悦子渴求的却是抽象的爱情。结局颇为惊悚又在意料之中,悦子仿佛莎乐美(或美狄亚)附体,夺过公公(吃瓜群众)手中的铁锹,将不解风情的三郎劈死。回想起来,狂欢那晚,悦子将指甲深深嵌入三郎后背的皮肉而后者竟毫不知情,已是爱情的婉转所能达到的巅峰。
至此,悦子对爱的饥渴以不被满足而告终。为什么找不到那个能填补空缺的人?因为欲壑本就难填。这个无解难题放到爱情里便是,悦子们在幻想里投射的爱情太过富饶,而男人们愿意给出的(或能给出的)爱情太过贫瘠。这是一个注定要双向错过的拉康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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