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夜晚》家国天下中的明亮夜晚
书名：明亮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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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集 2023-09-08 18:06:51
韩国作家讲述几代女性互相支撑、在东亚严苛的性别环境中幸存的故事有不少，这本尤其打动我。
作者通过四代女性的生命体验和感受来重建韩国近代史，这个视角特别戳中我。
历史从来都是history——hisstory他的故事。在历史的宏大叙述中，女性的身体经验和感受从来都是不被看到的、不重要的、不被记录的，甚至是应该被隐藏的、尤其是那些经血淋漓的画面。作为女性，我面对历史的细节时会有很多困惑，我无法在想象中把自己放入历史里去，因为无从想象那些关乎女性身体的细节。
历史会告诉我流离失所，却不会告诉我这对一个女性来说意味着怎样的身体体验——比如在逃难时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月经初潮。我从自身出发、从我感到困惑、痛苦、忍耐的时刻出发——每个月抱怨我应对姨妈所费的情绪劳动、支出的费用、忍耐的痛苦……抵达一个在战乱中迎来初潮的女孩，如此自然的共情，却又是如此艰难的抵达，等待了这么多本书、这么多个故事、才终于实现：
这是只有女性才会理解的身体体验，是只有女性才会懂得的诉说，是历史不曾记录，却需要被诉说、被听见、被代代传承的细节。正如战乱里始终存在的恐惧、只对女性成立的恐惧、不因族群、贫富、人种而区别，只需要性别就能共通的恐惧：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祖母和曾祖母其实都是母系的女性长辈，作者有意颠覆了父权制下对母系血缘的额外标记，“外祖母”之“外”原本就是男性的视角，女性需要脱离这个框架、叙述我们自己的血缘、亲族和联结。这是小小的努力，却是可以温暖不被看到之人的悲苦的东西，是女性拒绝被以男性的利益来分割、以线粒体DNA和女性情谊重新建立族群的胜利。在这种女性的视角中，不再有贱民（“白丁”）与两班士大夫的区分，不再有暴力与派系，只有姐妹与girlshelpgirls的朴素逻辑。
这个故事另一个让我共情很强烈的地方是母女之间的相爱相杀。这种复杂的纠缠就连弗洛伊德的种种理论都无法厘清——这个男人怎么看得懂女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毕竟他从没体验过身而为第二性意味着什么。
在故事里，“我”和“妈妈”纠缠在一起，彼此憎恨、疏离、共情、又无可救药地相爱。
共情来自于她们都明白在韩国男权社会中作为女人所面对的层层剥削与屈辱：无尽的情绪劳动、自动低头于男人的自觉、忍耐男人为非作歹羞辱自己的乖巧、对自己的忍耐自惭形秽的二度自我戕害……
憎恨和疏离来自于她们作为两代女性选择的不同的路：母亲抗争过、失败过、认命了、想用母亲的威严压住女儿的反抗、说服她低头才是唯一的活路，除此之外都是引火烧身；而女儿认为母亲的打压式保护是一种背叛、一种背刺、一种如鲠在喉的羞辱和合谋的暴力。
但无论如何，她们仍旧是同路人，虽然选择了不同的路径、却都只想在严酷的夜晚获得一点点光亮、一点点温暖。她们其实都是下着大雪的男人们的圣诞夜里划着火柴的小女孩。
作为同样专注于描述两代女性观点和选择差异的作品，《明亮的夜晚》和《关于女儿》都触动了我心底长久以来缠成一团乱麻、无从梳理也不愿轻易碰触的一根神经。
《明亮的夜晚》还让我想起《从诗善开始》，但比《从》更加一气呵成、自然而深刻。
《从》有着编织得很精细的隐喻和叙述，以男权反叛者的女家长为核心展开这个21世纪非血缘羁绊的“母系氏族”三个世代的成员们从被排斥的边缘者的身份出发在主流世界中寻找和建造自己的存在位置的故事，用女性存在的视角打破了性别的人为划分、跟东亚民族在西方主导世界中的边缘化挣扎、资本世界中弱肉强食中的挣扎交相辉映。可惜的是，《从》从头至尾被困于中产阶级的泡泡之中，中产阶级糖衣包裹了原本可以更锋利的故事和洞察。
相比之下，《明》有着相似的愿景，却成功打破了中产阶级的平庸无能。历史和苦难给了这个女性主义愿景锋利的棱角和厚重的质感，四代女性在历史中兜兜转转探索自己和姐妹的命运，体验她人复杂的人性也体验自己复杂的人性。她们就像平常人家的hiddenfigure《隐藏人物》，讲出了家国天下的她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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