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词大雅》妙言凝神

读叶嘉莹的《小词大雅》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因为对词了解的不多，所以在阅读时会带着许多疑问，词为什么会称为小词？词里又藏着怎样的雅？通过叶先生对词中修养与境界的解读，我的疑惑一点点解开，跟着她的文字欣赏词里蕴含的意境和深情。词，最早就是配合歌曲所作的唱词。当时的宴乐是结合清乐、胡乐、法曲而成，曲调非常动人好听。配合宴乐的歌曲在民间广为流行，大家只要会某个曲子，配上任何的内容都可以唱，唱男女的情爱，唱日常的生活。随着歌曲的流行，很多士大夫和文人也开始为这些曲子填写词。当年那些哼唱的曲子虽然没有记录下来，但因为有文字的记载，随乐曲填的词得以保存。诗是言志的，词较之相比，更多的是男女之情和个人感受，似乎立意与格局比诗小，所以词被称作小词。小词其实并不小，如果你只从词中看到了美人和爱情，那是你把词看小了。爱情是一种神圣且美好的感情，需要人全情投入，将整个的感情奉献出去。其实任何事情，不管是学问、事业、理想，你都要全情投入其中，就如同对待神圣的爱情一样。所以很多词里不只有男女的爱情，还有言外之意，有文人的修养和境界，正所谓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欣赏词不能只看表面意，更要读懂深层意。意内而言外，美人香草不一定是写爱情，可能是对理想抱负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何谓词中有深意，叶先生在书中提到了很有意思的一个观点，文化符码，她以“蛾眉”一词举例。温庭筠的《菩萨蛮》中有两句，“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字面上看是写女子，写化妆。但蛾眉这个词在历史上被很多人用过，屈原在离骚里写，“众女嫉余之蛾眉兮”；李商隐在无题中写“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它在我们的文化中就成了一个符码。蛾眉指男子美好的才能，画眉就有追求美好的才能的意思。所以从字面看到深层意，懒起画蛾眉，可能更多的是温庭筠抒发自己才华无人欣赏和重用，满腔豪情无处施展的孤独寂寞。当美貌无人欣赏，又何须弄妆描眉。张惠言写给学生的词《水调歌头》有一句，“疏帘卷春晓，蝴蝶忽飞来。游丝飞絮无绪，乱点碧云钗。”字面看是写春天到来，写蝴蝶、写游丝飞絮，其实是写面对外界的各种诱惑和侵扰，内心容易生出各种妄念，各种情愫。人们常常对青春、对享乐有一种盲目的追求，而这些追求又常常会得到一个落空的、被伤害的下场。所以张惠言通过这首词劝勉学生不要被外界干扰，不要一味外求，要保持一颗清净平常心，如果你失去你自己，即便得到了某种欢乐，那也是短暂的。以为只是写花写蝶，原来藏着如此的内涵与深意，不得不让人由衷感叹，小词不小啊。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王国维评词最讲究要有境界。境界可以是写外在的景物，也可以是写内在的感情。欧阳修在《玉楼春》中写“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他的离别不单是写某种情绪，而是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人生总是要离别，有聚就有散，在你聚的那一刻，你好好地去享受，尽情地去感受，这才是重要的，而不要等到离别的时候再惆怅。欧阳修也相思，也怨别，但他更懂得排遣，更懂得享受，懂得把握现在，才不会虚度这一段光阴。他的词里有他的精神和他的人生态度，这就词的品格和境界。在读《小词大雅》的过程中，经常有一种豁然开朗，原来如此的感觉。叶先生在古人对词的赏析基础上加上自己的解读和分析，真切的让我感受到了词的美好和深意。虽然词的篇幅短小，内容也不像诗那般言志，虽然词的语言多是花草跟美人，但微言里有大义。每个词人有不同的修养，每个作品有不同的境界，在这不同的修养与境界中，每个人都可以欣赏到不同的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