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之恋

很久以前读《丰饶之海》时已经有所感觉，比起描写女子，三岛更擅长写男子。

在三岛笔下，同样是美丽的人，三岛描写的女子的美更偏向一种公式化的、世俗所认同的美丽，但三岛笔下的美男子，却美得很有灵魂。思索之后我得出答案：因三岛实则是赋予这些美男子自己的情欲，他是带着男色家的目光在描绘这些男子。

这一点在《禁色》中更加明显，甚至因为男色题材，更加肆无忌惮。

坦白说，书里有许多观点并不认同，无论是三岛赤裸裸的厌女言论还是政治看法，但抛开这些，三岛对人物的刻画、那些幽微心思的剖析，以及对生死、美学、艺术作品的观念依旧令我心折。

若只看情节，其实《禁色》颇有些杰克苏的味道，人人都爱悠一君，为他神魂又颠倒。而貌丑的老作家俊辅，看中他的美貌、与美貌成反比的精神世界，于是选择他并将其作为猎艳利器，游走于俗欲之中的悠一，确实充满了男色气息。虽然没有画面，但透过三岛文字，可以想见一个水仙少年的美丽面容与冶艳姿态。他渐渐堪破男色关系的本色，无数次欲自其中脱身，然而他与世界的联系总会被俊辅一一剪断——为了保持他无精神的美丽。一切写来，宛如狩猎，读得很畅快。男子出现了，水一样退场。女子出现了，水一样退场，只是流得更久些，但他们终会在悠一生命中退场，不留下一丝痕迹。

阅读中我不时猜测结局会如何，都太过俗气，不一一说明。

结尾终于令我认识到俊辅。三岛对俊辅的铺排剖析在最后一章才真正揭露，而前面种种不过是冰山一角。若说悠一的精神空泛，那么俊辅的精神世界就太过庞杂，如文中所写，他已被精神世界腐蚀殆尽。他的孤独、他的深刻反思、他的某种野心，时时令我怀疑他才是三岛意志的化身。而这样的人爱上一个空洞的美少年，真是令我惆怅。但一切早有伏笔。一个沉浸与精神世界的人，爱上一个没有精神的少年，某种程度上，也应和了三岛的美学观吧。对比两人的结局，俊辅才迎得了某种永生，而结局章的标题“大团圆”，我更愿意理解为那是俊辅的团圆。他在对悠一的爱中，寻获了某种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得到满足，圆满了自我。而悠一，他不可避免地沦为俗套。他的圆满是世俗的圆满，而这种圆满在三岛笔下是贬义的、不被认可的。

另，有一个细小发现——

虽然三岛笔下的生死与美都十分壮观，然而他赋予人物的幸福是微小和平凡的。亮相对比之下，这种微小寻常反而更接近幸福的本质。

也许这是三岛本人对幸福的渴望或是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