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场哨》无穷尽的跑题烦恼

翻开书前有些犹豫，记忆里的一个痛苦画面不停在眼前闪现。

那夜老师冒着风险停了晚自习，把电视抱到教室，跟全班同学一起观看又一次“平局就出线”的足球直播。

希望燃起再熄灭，死灰复燃再被彻底践踏到灰飞烟灭。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教室，怎么像丧家犬一样在黑街上乱走。

抬头看到电线杆上用黑漆粗野地刷着一竖排大字：“中国人把自己踢死了！”

《终场哨》把这个画面具象化成了一个故事，一个真正“踢死了人”的故事。

封面上的宣传语说“这么敢写的犯罪小说，十年之后也不会有了！”夸张了，不是作者敢写，而是这么肮脏丧气的泥淖，一般人没勇气往里跳。

从小到大，看过的足球主题作品不少，《足球小将》这种青春热血影响一代人的漫画，或是前些日子火出圈的纪实剧集《欢迎来到雷克斯汉姆》，在赌球、黑哨、争议甚至血腥背叛包裹的国内足球环境里根本不成立。《京都球侠》《少林足球》这些片子虽然也脍炙人口，但其内核都是解构和嘲讽，足球只是个拿来借题发挥的引子。

这也许正是《终场哨》给人一种“不解渴”感觉的原因。球赛、球员、裁判、交易都是点到为止，处处写足球又处处绕行，书中人与书外读者对足坛黑雾的探究都是局外人视角，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来自冷硬、社会派的解谜追凶，对象换成篮球排球乒乓球也依然成立。

可这就是作者的选择。

《终场哨》推理要素齐全，布局解谜毫不狗血，除了那些笨拙到有些可爱的恋情（什么美人春睡图，看多少盗版光盘才能想出来），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传统也非常工整的“新警察故事”。

之所以要触足球——特指中国足球——这个题材的“霉头”，估计同龄球迷有着相似的体会。咱们爱它太深了，被伤得也太深了，不只为那“脸都不要了”的成绩，更是为书中那些来源明显的纪实描写。

书中焦点比赛重赛的桥段印象中检索不出，但抽扑克决胜这种怪谈在中国足坛层出不穷。有组织的买球、认钱不认人的教练、金哨入狱、少年假球，甚至低劣到往自家球门狂轰滥炸，这都是我们卑微而坚强的中国球迷亲身经历的“怪奇物语”。

作者想呐喊，可每说一句都像生揭喉咙里的还在渗血的疤，索性收起对足球运动本身的温情，与书中警察一起站到了罪恶的对立面。

杀人是重罪，把“第一运动”玩成“第一黑洞”难道不是更重的罪孽？

《终场哨》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情节让同样爱球之人很受触动。

被怀疑当年打了假球的退役球员拿到了警察对他多年比赛的剪辑分析影像，不但没有被冤枉踢假球的恼怒，反而说出了下面这段话：

好，就冲着你这个视频，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视频可能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容易完成的事情，可自从我退役来，从没有人对我的足球生涯做过如此精准又科学的复盘。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谢谢你。

一个曾经优秀运动员的真诚、感动、无奈和委屈跃然纸上。

多美好的运动，多少人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运动啊，为什么在这片热土上变成了这个样子？

故事终了，真相大白，然而对足球那恨其不志、怒其不争的情绪弥漫在腔子里，不吐不快。

又一次耻辱的惨败，又一锅替罪的羊汤，又一张长长的犯人名单。

有什么用咱球迷的心啊，就像被书里杀人用的螺丝刀扎了又扎。

生在一个假球视频成为全网羞耻、英雄球员背叛出逃的城市，一个最好的球员无法入选最好的球队、球队在商人和罪犯夹缝里拣食残渣、每次成绩滑坡就搞清洗运动、人民和金主都生怕沾染上国家队臭气的国度，早已心如橡皮。

然而我还是那么爱这项运动，虽然爱得那么懵懂、那么门外汉、甚至沦落到那么低贱、那么耻辱，可还是会亲自踏上草地，还是会把海报贴满卧室，还是会在每个明知必败的夜晚圆睁双眼，还是会——收藏每段跟足球有关的珍贵记忆。

读完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