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完书后,我意识到我的胃在灼烧。骑车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天空染红了街对面金色屋顶,突然感觉这本书的氛围很像维米尔的画作,弥漫着无言的沉寂,有一种金色的油体缓慢滴落、流动的质感。我的胃还在难受。花了一定时间我才分辨出今天一直在难受的部位是胃。我发现,描述那种不适比感受身体不舒服更困难,描述得越精准,就需要感受得越细腻,也就越加加深疼痛。我想到了麦卡勒斯把爱和孤独描写得比失血还冷,她说,“我成为我自己所写的角色。”她50岁因病早逝,一定对自己太残忍了。正因如此,她塑造的角色才格外动人而有张力。我始终记得我遇到的第一个聋哑人。“他叫辛格”,我对GINGER说,跟你的名字很像,只差一个字母。不仅仅是名字很像,比如,辛格是那种让人为他流泪的男人。这个故事从上尉打开冰冷的投信口,把柔软温顺的小猫塞了进去开始,吸引了我的兴趣。我戴上降噪耳机,打开音乐,然后全程都忘记我还戴着降噪耳机。所有的人物都好像在无声无息地释放着自己的崩溃,在无可挽回地滑向深渊时,他们一本正经的肢体看起来是那么僵硬。而蓬勃的欲望取代了心脏在其中跳动,传递着生命力。我并不认为士兵的凝视可怖或滑稽,我更在译后记里被“窥淫癖”这个标签深深冒犯。他的眼神明明燃烧起来像阿尔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当站在树下、蹲在床边、触摸着丝绸质地时,士兵在一阵模糊的欲望中眩晕,他的沉默在麦卡勒斯笔下有着圣洁的纯净。我喜欢那幅裸身骑马的画面,像神话中的一幕,没有世俗的污秽,展现了一种凝练的美。这种凝练源自深刻的孤独,透着冰冷的铁锈味。涌出来的爱意,注定要出血。但更有意思的是上尉这个角色。“由于不再指望活下来,上尉反而突然开始体验人生的乐趣,他周身涌动起一阵巨大的狂喜。”这个部分的描写媲美马尔克斯《苦妓回忆录》里老男人写下“九十岁时怎样在自行车上收获快乐”的经历。我一直坚信,重获新生的唯一途径就是经历死亡。我并不认为在上尉和士兵之间微妙的氛围是情感的暧昧,倒觉得这是上尉对士兵身上因为有爱欲而散发的生命气息嫉妒。它可能不是一种活力,而是一种困兽之斗般带来的破坏欲和减毁力量。于是,“上尉又一次默默地站在年轻人的面前,快要窒息了。在他的心中狂喜和长篇大论的诅咒交替涌动,一阵爱的话语,一番恳求和谩骂。但最终,他转身走了,依然一言未发。”翻到一页,她用阿拉纳克莱托来形容自己的梦,她把它比喻为抓住一只蝴蝶一样的混乱。我的胃又开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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