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人间》人间之灵魂真谛

在如今这个不太重视灵魂问题的时代里，向来以现实主义“攻坚克难”的毕飞宇在其新作《欢迎来到人间》中，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以主人公傅睿医生、儿子、丈夫、同事等社会角色的崩溃过程来描摹当代人的精神危机。

《欢迎来到人间》实际上否认了功利性质的“理性判断”，小说中傅睿的哀痛便是提取自周边人的种种利益诉求，而这部实际上隐藏着作家澎湃心绪的作品某种意义上也切实地印证了斯特林堡的观点，“灵魂并非绵延的波浪，而是骤起的风暴——是拼凑起来的东西。”

《欢迎来到人间》无疑是毕飞宇对小说描写当代性的一种尝试。用毕飞宇自己的话来讲，作家的当代性就是没有结论。而这也就要求作家，“在无结论的时候渴望有所表达，同时你的表达又得有所涵盖，才能走进每个人心里。”

具体到小说的实际人物层面，这也就意味着自相矛盾往往是小说主人公的基本特色。我们可以看到小说前期主人公傅睿因为医术坚信自己掌握了命运，但在经历了七次移植病例的死亡事实之后，我们发现那只是一种错觉。主人公傅睿也因此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并用意识流对自己和我们撒谎。

小说开端，这个被护士小蔡认为干净地坚不可摧，什么都不可改变的人物，望着抢救室里十五岁少女田菲泛白的瞳孔陷入了一片恍惚之中。他曾答应这个满脸浮肿的小姑娘手术后会恢复原来美丽的容貌，也曾紧握着田菲的双手，笑着说出那句：“不要动，没事的”，甚至在田菲死亡之后，他也曾轻易地回忆其手术台上的每一个无懈可击的细节。然而没有一个外科医生会轻松地认定患者的死和自己毫无关联，特别是对于傅睿而言，对于死亡怀有根性恐惧的他无法摆脱有关死亡的假设种种。

这个时候，我们必须从一种偏执的自审角度来看待此后傅睿对于自我的惩罚，在与父亲傅博父亲闻兰的对话中，他否认了自己的职业，以致于母亲闻兰觉得“傅睿不适合学医，尤其不适合外科”。在与妻子敏鹿的相处过程中，他丧失了性爱的欲望，当他把患者的丧事带到他们家的床上，敏鹿只能在搓澡时分加倍地怜爱自己，而在独自“解救”护士小蔡的行动中，他丧失了长久以来的信念，近乎冒失地邀请一个年轻女性为自己挠痒。这样一番折腾，让傅睿在小说结尾明白了我们一直知道的东西，即他的天真、固执、矛盾。于是在毕飞宇《欢迎来到人间》的结尾，这个年轻有为的外科主治医生，神色茫然地跟随着身份成谜的光头僧侣来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地下室内。在闲谈的过程中，光头张开他的手掌，在空气中抚摸，好似在虚空中拨弄着医生的灵魂。在这个过程中，傅睿的口水连同泪水、鼻涕汹涌而出，疯狂的爬动与吼叫开始充斥在这个幽暗狭窄的空间内。

这样看来，与主人公傅睿医生职业不同的是，《欢迎来到人间》在意的不是精神问题疗愈，而是一种解释。正如施莱尔马赫一直所强调的那样，“理解他们，关注他人的秘密，正确解读他人，便可称为解释学。”毕飞宇笔下的男主人公实际正是通过解释自己，把当代人的精神困境展现开来。这在《欢迎来到人间》中的其他角色塑造中同样能够体现。在对主要人物的塑造过程中，毕飞宇有意识地构建起意识的能级关系。这也就意味着包括傅睿、敏鹿、闻兰、老赵、小蔡在内的众多人物只有通过内心活动才能显现人物特质。《欢迎来到人间》中有大量的人物内心独白段落，无论是护士小蔡对于她七次恋爱经历的回忆，亦或者她接受傅睿的邀请后，对于傅睿外观系统性崩坏缘由的揣测，甚至在傅睿的“拯救活动”中，我们可以看到小蔡对于傅睿要求离开胡海说辞的不屑一顾：“嫉妒真的会使一个男人失去自己。”此时此